一个念头自苏钰白脑海中迅速燃起来:夭夭绝对不会是狐族后人,昆仑狐魄年代太久,估计是哪个零件出了问题,不灵敏了,对着谁都会亮。
于是他拿起昆仑狐魄,走到离夭夭距离很远的地方,那亮光突然就没了;又往夭夭走几步,紫光复燃起来。
“真奇怪!”夭夭道:“这东西只有距离我很近的时候才发光!”
“怎么会!”苏钰白一反常态,突然阴晴不定。
难道,原来!夭夭便是狐族后人。苏钰白迅速整理思绪:芳州子留下了狐族后人,将她锁在这桃花谷,外人不得进来,里面的夭夭,也出去不了;狐族后人天生神力,不然花拳绣腿都舞不好的夭夭是如何一斧头砍断煌龙尾巴,又是如何凭借柔弱女子,一拳打飞煌龙的呢?
所有的这一切串联起来,很容易便解释了夭夭是狐族后人这一论断。
苏钰白难以置信,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袅娜多姿、天真浪漫的少女。她是那样的明亮透彻,仿佛自己一眼便能看透她整个人,但又不能完全看透!她貌美却不恃美而娇。苏钰白也见过貌美的女子——贺红绫也美,但美得过于妖媚,一眼便能看透她过于妩媚的骨子,苏钰白不喜欢;大师姐也美,早年的她也是如同夭夭一般条真浪漫!但是她感情漂泊,命运多舛,苏钰白总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抹不去的忧伤……世间美丽的女子多的是,可苏钰白只对一人动了情,一眼便是万年!
好不容易动了情,她却是这世上最不能动情的人——她是狐族人,是和他们怒项族有血海深仇的人!这一生,苏钰白同夭夭,是万万不可能了……
“小白,你想什么呢?”夭夭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苏钰白不言语,将夭夭紧紧搂入怀内,似乎要将她的血和肉也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夭夭被他搂得浑身酸痛,但也舍不得挣开他的怀抱,嘴里喃喃道:“小白……你怎么了?”
“我想好好抱抱你……”苏钰白将头埋进夭夭的头发里,仍旧舍不得放手。
“我们又不是不在一起了,以后,可以天天抱!”夭夭娇羞道。
苏钰白轻轻放手,放开了夭夭,又紧紧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含情脉脉的双眸,道:“夭夭……你就留在桃花谷中罢!”
夭夭睁大了双眼,不愿意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苏钰青杀了掌门,我要回去复仇,可是前路凶险!你等我三年,三年以后,我回来桃花谷,娶你为妻!”苏钰白信誓旦旦道。
夭夭垂下眸子,一滴晶莹的泪掉落下来:“可是……可是……这棵树下埋的桃花酒,也不过两年就熟了……江湖凶险,何不让我陪着你一起……”
“夭夭……”苏钰白用手抹掉夭夭眼角的泪珠子,柔声道:“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冒这个险!三年时间很短,我们还有一生可以在一起,不在乎这短短三年时间!明日你若跟着我出去,必定会随我一起颠沛流离,被人四处追杀!”
夭夭苦笑一声,道:“没遇着你之前,只觉得十五年时间也不过如此。可是……遇到你之后,若一日不见你,我便觉得这一日有一生那么长……三年时间,叫我怎么挨得过!”
苏钰白的心窝一下就柔软了。忍不住,眼角有泪水滑落下来。他赶紧转身擦拭干净眼角泪水,对天赌咒道:“三年以后,大仇得报。我便不顾什么世代恩仇、江湖道义,必定会回到桃花谷,跟你共饮桃花树下桃花酒……夭夭,你可愿意等我?”
夭夭见苏钰白如此诚挚,心中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不愿让自己出去受罪,情愿自己一人扛着。夭夭很懂事,只能点了点头,道:“桃花树下桃花酒,我在桃花树下等你,三年之后,我们不见不散!”
苏钰白一把将夭夭搂入怀内,心中想到:管他什么江湖道义、管他什么世代恩仇!待我回齐岳门揭穿苏钰青的嘴脸之后,我便回来桃花谷,和夭夭共守此生!夭夭是狐族人也罢!世上除了我,又有何人知道?她一辈子待在桃花谷,便永远不会招惹江湖纷争,江湖上也不会因为她,掀起血雨腥风。大不了,我也不要这世间功名了,我回来桃花谷,陪她一辈子,也就够了!
出发那天,夭夭将那半截龙脊苁蓉用陶皿装好,悄悄塞进了苏钰白的行囊中,又给他装了一坛上好的桃花酒。
苏钰白走了好几步又回头看,夭夭仍旧站在桃花树下。送行那天,她特意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裙,上面一针一线绣着绯色桃花花瓣。风一吹,桃花花瓣被吹落,掉在夭夭的月白色裙摆上。遥遥望去,夭夭如同当初自己第一眼见到她那般,飘逸出尘,见之忘俗!
多年后,苏钰白仍旧时常梦见这个场景:夭夭站在桃花树下,笑着叫他:“小白,我等着你!”
苏钰白跳入桃花潭之后,闭气在里面游了许久,见水流全都汇入一个洞口。这个洞口又不似之前所见的墓道洞口。心中寻思着,出口应该是这儿无疑了。于是一个跟头翻进了洞穴。
又经过洞口游了许久方才探出头来,外面的景象可不是当初自己下船的九江河岸边吗!
苏钰白赶紧上了岸,脱下湿透了的衣服拎了几下。
“小白!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夭夭的声音突然从耳际传来。苏钰白猛然回头,空无一人。
一阵难以言喻的惆怅感自心而发。
正唉声叹气,苏钰白突然感觉有一柄寒冷冰凉的利器驾在自己脖子上。
“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是释安还有他的几位弟子。
他的大弟子戒嗔此时正用一大环刀架在苏钰白的脖子上,目露凶光。其余的弟子在苏钰白身上一阵乱摸,将昆仑狐魄摸了出来,献给释安。
释安拿起昆仑狐魄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这便是昆仑狐魄无疑了!”说罢,将它藏入兜里。
凭借苏钰白此时的功力,从他们刀口逃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不入虎口焉能得虎子!他倒是想探入这虎穴看一看究竟,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操控。
因此,苏钰白很着释安一行人,上了他们早就备好的船。
那释安大致给他讲了一些最近江湖上的风吹草动:说那齐岳门今非昔比,已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劝苏钰白很着他们去寻狐族人,反正苏钰白早就被逐出了齐岳门,齐岳门下了追杀令——凡是有见到苏钰白,齐岳门弟子可行使掌门权力,对其格杀勿论!而且,江湖中人都认为苏钰白是竹山派细作,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倘若苏钰白跟着释安去追寻狐族人,那时候狐族崛起,整个江湖便是狐族人的天下。苏钰白必定也是跟着威震天下。
释安有意拉拢苏钰白。苏钰白佯装要慎重考虑考虑。见他意念动摇,释安心中窃喜,道:“现如今‘苏钰白’三个字足够给你带来血光之灾!江湖上不知多少人盯着你这条命,想要用你这条命去领齐岳门的赏赐。所以,我们这一趟还是低调为上!老衲赐你法名——腾空,今后就直呼你法名,免得节外生枝!”
河风呼呼吹打着苏钰白额头的碎发,他想也没想,点头应允:“但凭教主安排!”
船至幽阜便停了岸,那里是齐岳门的脚下。
苏钰白被戴上了黑斗笠,遮住面庞,跟着释安他们。从集市中经过时,耳傍时不时传来行人的三言两语:
“听说齐岳门新掌门已经敲定了,便是苏钰青!”
“可不是!老掌门丧期一过,就会择个吉时举行上任典礼。到时候广发英雄帖,各路好汉均会聚集。我们也可以去凑凑热闹,跟着见见世面!”
二人说着,声音渐渐远去。
苏钰白心中愤懑,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腾空!这里人多口杂,切莫冲动行事!”释安担心苏钰白控制不了情绪,警告他。
释安大弟子戒嗔将苏钰白握紧的拳头一把抓起,一指一指地扳开。
“你放心,到时候齐岳门新掌门上任典礼,我必带你去凑凑热闹!”释安慈眉善目,安慰他。
苏钰白心中冷笑,他释安安的什么心思谁人不知?等自己没了利用价值,新掌门上任典礼,只怕自己会作为一份好礼送至苏钰青跟前。将大乘教和齐岳门的友谊巩固得更牢靠。
天色已晚,几人找了家客栈休息。戒嗔防着苏钰白逃跑,和他一个房间。
戒嗔本来就生得胖,个子高大,又鼓着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苏钰白,更像一只充了气的蛤蟆。
苏钰白见他这模样,摇头叹气道:“戒嗔兄,你不必时时刻刻盯着我!我身中五瘟蛊毒,又打不过你,跑不了的。再说,我能跑哪儿去?整个幽阜都是想要杀我的人,跟着你们,我反而更安全!”
“你们……沧州人,坏的很!狡猾的很!教主说过,沧州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狐狸!”戒嗔愤愤道。
苏钰白哑然失笑:“在你们教主面前,无人敢卖弄聪明!”心中想的却是:天下除了释安,怕是无人敢自称老狐狸了吧!又意味深长道:“戒嗔兄有所不知,我本就非沧州人士,我是长在狼窝里的狼孩,被齐岳门苏元韫收留在齐岳门。表面上看,我是‘钰’字辈弟子,风光无限!实则,门内没几个人瞧得起我!他们看不起我是被野兽养大的人!”
戒嗔听他这样说,也勾起了内心深处的同病相怜感。他当初也是被他师父释安所收养,无父无母。释安发现他时,他被扔在羊窝里。同门师兄们也总爱嘲笑他是喝羊奶长大的小羊羔!
这样一来二去,聊了几句,戒嗔便把苏钰白当成了自己的亲近好友,也不再过多戒备,晚上安然熟睡。
苏钰白趁他熟睡之际,爬起身来点了他的百位穴,好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四下无人,苏钰白戴上斗笠从窗户翻出来至屋顶。脚踏飞燕,御风而行,三两步便潜入了齐岳门。
《芳州幻术》里最厉害的除了武学幻术之外,便是轻功。这轻功看似无声却有声,行动时不带一点声响,又极为飘逸。踩踏树叶便可一步腾飞。
苏钰白将轻功用得活灵活现,神不知鬼不觉地便上了齐岳门,竟无一人发觉。
见律德长老房里的灯还亮着,苏钰白便跃上屋顶,将瓦片轻轻掀开一条细缝,里面的光透了出来。
真武长老也在房里,还有其他四位主事长老,他们正和和律德长老商谈。
只听律德长老叹了口气,道:“杀害元韫的真凶尚未捉拿,又如何能这么快地便举行新掌门接任大礼?这如何与本门弟子、与各路英雄交待?”
“江湖上传言昆仑狐魄已被苏钰白那个贼人所窃,更有说昆仑狐魄已经落到了狐族后人手中!预言石的话不久就会实现,这不是乱传流言吗?”律德长老道。
“以我之见,钰青的接任大礼可暂缓,让他继续行使掌门权利,待苏钰白正法之后也不急!”律德道。
真武长老摇摇头,道:“家不可一日无主,正因为现在乱作一团,才必须要让一个主事的人早点接手,好让万众归心!”
“万众归心?”律德冷笑道:‘只怕当今局势,很难有人担当得了这么沉重的称号!’
“哦?”真武眉毛一挑,问道:“苏钰青做不了难不成你的苏钰褚有这本事能坐这一把掌门交椅?”
“你!你这是什么话?我本是考虑当前局势,觉得掌门接任大礼应该延后!”
“你三番五次地提议延后接任大礼,莫不是有私心把你一手培养的弟子推上掌门之位!自掌门过世之后,苏钰青尽心尽力,将齐岳门上下打理得妥妥贴贴,他哪一点不适合当这个掌门?”
“哼!”律德长老鼻孔一横,道:“谁人不知自掌门过世,他就三天两次地请那大乘教的释安来当坐下客。释安是何人?掌门在世时,就不待见他,这倒好,掌门一过世,他们倒亲密无间起来了!倘若他日真给苏钰青坐了这掌门之位,真不敢想象齐岳门会变成何种模样!”
屋子里吵得火热,无非是权与利!苏钰白懒得再听下去了,他要去掌门灵堂一趟,拜祭一下掌门。
苏钰白躲过了好几个巡夜的弟子才绕到灵堂,灵堂位置较偏,设在后方无人居住的正堂位置。大门口用青鸾白蔓布置,里面摆着副棺材,棺材前头一尊灵牌,刻着:齐岳门掌门苏元韫之灵位。
两个守夜的弟子蹲坐在坐垫上一上一下地打着瞌睡。
“掌门!弟子苏钰白来迟了!”苏钰白在心里念道。
苏钰白昂首阔步,走向棺材和灵位。两位守夜的弟子迷迷糊糊地,突然发现有人进来,猛的惊醒瘫坐在地上,大声喝道:“你是谁?”
苏钰白也不看他们,字正腔圆道:“弟子苏钰白,前来拜祭掌门!”
那二人听到“苏钰白”三个字,吓得屁滚尿流,忙起来从身后抽佩剑。见苏钰白如此胆大包天,只身闯灵堂,又不敢上前与他打斗。
“两位师兄!”苏钰白道:“掌门待我恩重如山,你们让我把这三个头磕完再杀我也不迟!”
说完,双腿跪下,拿起三根香,一边拜祭一边磕头。
一守夜弟子悄声对另一弟子示意他去搬救兵。那弟子还没出灵堂大门,便双腿一酸,跪坐在地上。原来是苏钰白弹了一指香壳至他腿上。
二位弟子不敢轻举妄动。
一拜,苏钰白道:“掌门待我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二拜,苏钰白道:“苏钰白既得了掌门这姓氏,必定为掌门报仇雪恨!”
三拜,苏钰白心中默念:掌门要我杀狐族人,我却辜负了掌门的信任!那狐族姑娘……我下不了手!掌门若责怪,钰白愿以死抵罪!
拜祭完毕,苏钰白扫视一眼守夜弟子,道:“告诉苏钰青,就说——一命抵一命,他欠掌门一条命,我必定要他血债血偿!”说罢,行至门口,一晃,便不见了。
守夜弟子慌忙出来追,哪里还有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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