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娃挥舞着一根细长的树枝，羊群都低头咀嚼青草，一步一步慢慢挪动。羊总是在吃草，除了吃以外什么也不想。青草、干草、书纸、草根，与其说它们的食谱很广，不如说它们只会用胃来思考。查理叔叔曾经讲过，有一次一只母羊夜里诞下一只死胎，天亮的时候人们发现羊群都把小羊分食完了。
奇怪的动物，它们能看着同伴被宰杀不为所动，也毫不忌惮的同类相食，说它们是用胃来思考一点都不过分。
日头慢慢升到天中央，羊群也吃了半天。
克里诺斯蹲坐在一块矮石头上小歇一会，一只公羊不知为何走到了他的面前，居然开始注视自己。本以为它过会就会走开，结果它瞪着眼睛，嘴里不断咀嚼反刍来的草料，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干什么，一边去。”克里诺斯说着扭身转向另一面。
山羊跟着转到面前，一双横向的瞳孔解读不出任何眼神，怪异的让人害怕，怪不得有人说这是魔鬼的样貌。
也许山羊看穿了克里诺斯闷闷不乐的心，也许它的胃在思考如何把这个可口的人类崽子吃掉。
他一把推开山羊的目光，“既然你不说话，就别盯着我看了。”
吃过面包和奶酪之后，克里诺斯吹起哨子，驱赶着山羊往草场更丰茂更高的地方前进。西边带着积雪的山体透出好看的亮白色，那是欧尔德山脉的末尾，后面还有连绵不断的山峰，把坎塔所在的冉特省和图尔省隔开。山峰就像一扇通往未知的大门，跨过它就是触手可及的异域。
下午刮起了风，克里诺斯知道这风会带来乌云和暴雨，是时候带羊群回去了。于是踏过陡峭的坡路，穿过蜿蜒的小径，让羊群在泉水边上饮过水，今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这时已经乌云密布，风里带着雨水的味道。
一辆邮局的马车停在山路边上，但是车上并没有人，拉车的马正不耐烦的用蹄子蹬着路面。过了一会，克里诺斯在山路上看见一个正扶着树休息的胖邮递员，他的头发秃的只剩一圈，手里攥着一封信，这场意想不到的爬山之路让他精疲力尽，这个年代居然有路通不了马车。
“需要帮忙吗？”克里诺斯问道。
“是的，若是能帮忙再好不过了。”邮递员气喘吁吁，“你认识那个住在山腰上的老人吗，弗朗西斯科是他的名。”
“真是个巧合，弗朗西斯科是我爷爷。但又不是巧合，毕竟只有我爷爷住在山上。”克里诺斯说道：“你可以放心把信交给我。”
“感谢神明。”胖邮递员松了一口气，“那么我就把它交给你了，只是还需要几个步骤……你会写字吗。”
“我会，是要签些什么吗？”
“是啊，要证明我确实送到了信件。不过真让人意外，许多村子里的大人都不识字。”邮递员说着开始上上下下的摸索自己的口袋，“我笔呢……一定把它忘在马车上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家里有笔。”克里诺斯说。
“呃啊！算了，不用了。被问起来的话，我就说自己搞丢了……反正也没人去看那些东西。”
把信交给克里诺斯之后，邮递员如释重负的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下山。
雨点没落下几滴的时候，克里诺斯赶回了家。爷爷还好没有在椅子上睡着，若是淋了雨病情一定会更恶化的。
弗朗西斯科躺在角落里的床上，又重又长的呼吸声有节奏的从喉咙里发出。炉子里的火苗跳动着，克里诺斯上去添了几根柴。
“爷爷！有给你的信。”
从来没有信件往这里寄过，弗朗西斯科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谁寄来的？”
“寄信人名叫黛西·沃克，她是谁啊？”克里诺斯把信递给爷爷。
“她……是我女儿。”
窗外的雨倾盆而下，弗朗西斯科咳嗽起来。
“读给我听。”
“好吧。”克里诺斯接过信件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亲爱的父亲，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即便你可能不想知道我如今的生活，也请允许我告知。沃克家族的生活并不像是我料想的那样舒适，也不是您料想的那样奢靡不堪。世袭的财富和世袭的头衔一样，它们本身不是罪恶，我由衷的希望您能看到这封信，并理解我。自从我上次联系您已经有5年之久，我想也许您现在已经消了气，原谅我的事宜也提上了日程。所以我冒昧决定不日上门拜访，许多事情信中没法道尽。您的女儿，黛西·沃克。”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弗朗西斯科的咳嗽也更急促。
老人夺过信，草草浏览了一下，蹒跚着把信纸和信封都扔进火炉里面。信立马化作一团焰火，变成黑灰。
克里诺斯能看出爷爷在莫名的生气，可是不好直接的询问。
弗朗西斯科缓了一阵才把咳嗽压下去，屋外凌厉的雨势拍打着屋子，一些雨水渗进里面。克里诺斯跑去把窗户也关上，免得让风也肆无忌惮的吹进来。
“别关窗户了，让它开着吧。”弗朗西斯科说。
“可是……”
“开着吧，不然会传染给你的。”
克里诺斯只好留下一个窗户开着，风雨吹进来一些，炉火的光芒一明一暗的闪着。克里诺斯坐在壁炉边上护着些火，老人坐回角落的床。
良久，弗朗西斯科开口说道。
“你一定很想知道关于我女儿的事情，你也有权利知道。我的女儿的姓氏沃克，曾经也是我的姓氏，坎塔城最有财权的家族之一，至少曾经是。因为我和家人的理念差异，而且爱上了一个女孩毁了他们的联姻计划。没等他们责怪我的忤逆，我们就一起私奔到了这里。这个故事我也告诉了女儿黛西，也许这是一个错误。她19岁那年想偷走我的戒指去继承沃克这个姓氏，我当时拦住了她，告诉她如果这么做了，我就没有这个女儿。”老人望向克里诺斯：“你觉得是我太过分了吗？”
“我觉得有一点……”克里诺斯说。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沃克家族，也许到那时候你会改变看法。”弗朗西斯科又开始咳嗽起来，说道：“我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