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自有我不愿的道理。”娃嬴一副恹恹的神情。
仇池不懂她:“之前邀你同来,你就百般不愿。公子府是多好的去处,就你不喜,若非那些官兵逼你,你还不知在哪儿做苦力呢,哪如在此歇息来的自在。”
“做苦力也比此处强,那才是真正的自在。”娃嬴挺直腰板看他,似笑非笑地说,“只要我愿意,何惧吃苦?”
“那你出去啊。”仇池没了耐心,“你出去赚钱粮,够养几个人啊?”
“你以为我不想出去吗?”身份牌还在公子府侍者手里压着,没有身份牌,她出去根本无法营生。
而公子府的规矩正是,离府需拿功绩来换。
“你又不是大小姐,怎么这么多事!”仇池更喜欢平日里率性的她,“你爱干不干,老子自己干,赚了钱粮没你的份儿!”
往日他对她发脾气,她通常会像个大人一样安慰他,今日的她却不同,不仅没劝他消气,还面朝里不再看他。
“真是任性!”见她执拗,仇池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公子雍在一旁看着,他从未见过这般争吵,他身边的人若和旁人意见不同,最多轻轻一提,不会屡次相劝,更不会逼迫着别人听自己的。
“让哥哥见笑。”娃嬴垂眸,“以前,我把自己分为两半,一半涉世,一半归隐,涉世的那半是为谋生,归隐的那半是为自己,所以三个月在野,三个月在山。”
公子雍问她:“你更喜欢在野,还是在山?”
她没有犹豫地答:“在山。”
“那你就在山。”公子雍说,“做你想做的。”
“山林之上,清风之巅,本是我逍遥所,奈何身处人世间。”她叹息,“哥哥,若是我真的姓嬴就好了。”
公子雍离开后,娃嬴来到庭院一处假山旁,树荫如伞盖,她捧着书卷,靠在此处乘凉读书,仇池看到她,扭过脸走开了。
“看来你确实不喜公子府呢。”长已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看书这等乐事也能教你心事重重,可见是风景煞情。”
“长已兄。”娃嬴同他打招呼。
“京中一霸也爱看书吗?”长已觉得有趣,“似乎和想象中的女霸王不太一样呢。”
听到他的调侃,娃嬴侧脸看他:“你以为的我是什么样?”
长已也随她靠在假山石上:“至少是个威风凛凛的吧,谁惹你就打谁的那种。”
娃嬴“扑哧”笑出声:“你说的对。”
“别人都在为了公子夫人的生辰忙前忙后,唯有你在这儿躲清闲,怎么,你想当那个万里挑一的府客,借此引起公子的注目?”长已说,“这招应该不好使,公子裴从不往此处来,你不如去清秋院外试试运气。”
“清秋院?”她问,“那是何处?”
“公子夫人的所居之院。”
她继续垂头看书:“不感兴趣。”
“是对公子裴不感兴趣,还是对公子夫人不感兴趣啊?”长已好奇,“渊鱼,你是不是和公子裴有仇啊?”
“没有。”
“那就是看不上他的为官或为人?”
“与公子裴无关。”
“那就奇怪了,你好像很抵触这里。”长已凑近了些,低声问她,“难不成是和公子固有关?”
“公子固?”娃嬴仔细回忆了下,“他似乎很少现于人前,我对他了解甚少。”
“别人都是没有了解的,渊鱼能做到了解甚少,也很厉害啊。”长已眼底藏了三分玩味,“渊鱼不妨说说看,公子固是个怎样的人。”
“他啊,公子裴长子,却是公子府中最大的客。”
长已眸色渐冷:“为何是客?”
“公子夫人,吴氏,非他亲母,公子裴又极厚待其夫人,自然会冷落他,久而久之,他不就成了公子府中最大的客?”
“你说的不错。”
娃嬴牵过他的手腕,是在搭脉。
“气血凝滞,周身常冷,又常消耗神思。”她说,“有轻毒之兆,藏在气血两虚之下,几不可见。”
长已轻柔地笑:“是我低估了你。”
“忧思甚多,看来你心情时常不好。”她细细判断他的脉象,“从脉上看,你善思多劳,但饮食无忧,身体也没吃过苦头,除了毒,就是思虑太甚。”
“是啊,特别想当傻子,但是做不到。”长已一脸艳羡地看着院中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人,“他们真让人羡慕。”
“你猜他们听到此言,会不会打你。”她松手,又捧起书来看。
“应该不会吧,不是有你在吗?”长已倒是无所谓,“反正打就打了,你会为我报仇的对吧。”
“可以是可以,日后有人打你,你可让我助你一次。”她随口应道。
长已很满意:“我先提前谢谢你,为表我的诚意,给你讲个能让你感到高兴的事吧。”
“说来听听。”
“我知道个活计,能保证你不见不想见之人,还能出这公子府。”
娃嬴卷起书,认真地瞧他,问:“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猜,只有你能救我。”他散漫地笑答。
娃嬴并不确定自己能救他,长已敢赌,她不能以此为赌。
她在树荫下站得久,从烈阳到夕阳,树荫逐渐拉长变大,直到融入夜色中。
公子府中又有一轮新的赐酒。
她要了一爵,看着月色,慢慢饮了口。
初入口时有点烧,带着焰火一般的烈,随着喉咙咽下,腹中也是热的。
谈不上好喝。
但是就着月色饮酒的感觉却很好。
她再饮一口酒,抬头便看到了公子雍,饮酒会醉的人她见过,她想,她莫不是醉了?
“哥哥,你日后会娶个怎样的姑娘?”
公子雍答:“不知。”
他俯身,将她手中的酒爵取出。
“等你娶妻后,你是不是最讨厌见到我?”她问。
“不会。”
“但我会讨厌见到你,特别讨厌。”她垂下头,笑意极浅地说,“所有对不住过我的人,我都特别讨厌。”
“嗯。”
“而且你推拒我的样子,也教我讨厌。”她没有醉,这话说的十分清醒,正是因为从未这般清醒,才有醉的错觉。
“嗯。”公子雍默默地听着。
“哥哥,你已经推拒我两次了,没有第三次。”她扬起脸来,看他,“吴家也是,他们也惹了我两次,没有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