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太阳只有颜色,没有温度。风很冷。段燕春坐在一家小酒馆角落里靠窗的位置,身负长刀,刀未出鞘,却藏不住寒意。看见他的人,便会觉得风更冷。但现在,这个冰冷的男人被面前的炒面征服了。他嗦面时,快乐的像只刚学会飞行的小鸟。
小酒馆生意虽冷清,但朱老板脸上仍挂着半斤多脂肪堆积的笑容,他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他总是趁清闲的时候目光紧盯南方,祈祷下一位客人是位国色天香的美人。人总是要有梦想的,朱老板的梦想便是在这痴妄的俗世中找到一位知音。他始终认为身边那些女人都是冲着他的小酒馆来的,既是看重钱的,品性自然不高,相貌也一般,偶尔来几个模样周正的,却也不足以遮盖住品性的缺陷。他开酒馆不为赚钱,只等佳人。因此,小酒馆就算是下了夜,他每晚必会点一盏灯,温一壶酒,听一夜江湖故事,顺便等一个人。高兴的时候他还会彻夜高歌。后来他把这股等知音的劲放到了白天,好姑娘谁会大半夜出来喝酒?知音,一定要白天等。
一道人影遮住了大门的光线,朱老板满是笑容的脸立刻收紧,只是依然收不住他那追求自由的脂肪,两只耳朵躲在腮后,从不肯一齐出现,王不见王。
来的是一位三十左右,穿着黑T恤的男人,腰间有一把92F,L大陆排名第一的小型手枪,能拥有这把枪的人,不可小觑。除段燕春外,其他人的目光全被他吸了过去。
但比起那把92F,他的样貌跟气度才是真正引人注目的。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旁人只要看见他的影子,就知道什么是天子骄子,人中龙凤。他从不躲藏,因为根本就藏不住,他在哪,光就在哪。
他在段燕春对面坐下,众人的目光也跟着他。他面上不露声色,不回应任何人对他的好奇。作为First Killer(FK)唯一一位五星杀手,他是不会亲自说出自己身份的。他甚至不轻易开口说话。
但段燕春比他更冷酷。
男人微微皱眉,段燕春令他很好奇。
朱老板见多识广,从穿黑T恤的男人一走进店里时就看出倪端,知道这种人不是来问路就是来找人,很显然这个拥有92F的男人是后者。朱老板到了桌边,他还是希望能通过自己努力周旋来避免一场麻烦。
高手之间的尴尬通常都是第三者先打破的,朱老板笑嘻嘻地:“这位帅哥,小店有雅间,不知道……。”
“不用。”枪的主人不看他。
朱老板吞了吞口水,“那吃点什么?要不要我给您推荐点招牌菜?”
“不用。”
朱老板心下更加确定这个男人是来找麻烦的了,他锲而不舍,“要不要再考虑下?”他努力让自己那张圆圆的憨厚的脸充满问号,这种天生有点呆滞和可爱的脸庞帮他减少了很多麻烦。
但是枪的主人显然不中招,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朱老板,他正在等待段燕春的回应,无暇顾及其他。而段燕春还在快乐的嗦面无法自拔。
朱老板无奈只好转身去后厨亲自炒面去了。他希望美食能打动他。
秋风更冷,冷风亲吻着大地,一股杀气腾空而起。段燕春已然察觉到周身的杀气,但他不肯放弃美食,直到一只手将他面前的盘子拿走。
段燕春不得不回应对方,当他抬头看清对面男人的脸时,他痛恨自己1.0的视力。这双明亮的眼睛让他看清楚自己与对方那令人万念俱灰的距离。他从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这样优秀的男人。
段燕春知道对方是带着杀气来的,但他此刻只觉得这是一种荣幸。
段燕春:“你……找我啊?”
“恩。”
段燕春既惊又喜。就算知道来者不善,但心情莫名的是喜多过惊的。
风已停。
当朱老板端着两碗炒面出来的时候,一颗从92F里射出的子弹,正穿过段燕春的眉心,飞入寂静无边的秋风里。
段燕春一身冷汗,从床上惊醒。这是他第一百三十二次做这样的梦。
自从他见过那位白衣姑娘以后。那颗子弹已经击中他眉心一百三十二次。不管梦境有多清晰,醒来后,就像断片一样,完全记不清梦境里人的脸,仿佛他们都没有五官。
他洗了把脸,望着镜子中棱角分明的脸,来不及疲惫,手机传来的滴滴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一条凌晨三点的外卖订单,奇怪的是距离有三点九公里之远。
段燕春心想,难道今天外卖暴增?看了一下订单,四菜一汤,心下觉得奇怪,半夜的单子基本都是烧烤小龙虾羊肉串之类的,极少有这种规矩的饭菜,但有单子总是好的,每送一单,就等于给梦想添了一块砖。他披上红色外套,带上配套的安全帽就出了门去。
包邮区一共包含三个城市,不夜城,金陵,和钱江,其中最最富庶的便是不夜城。作为包邮区不夜城的一名红色外卖员,段燕春是非常自豪的,因为他所在的位置和他的一身行头无不预示着他是外卖员中的贵族。不夜城的外卖员光是底薪就能抵上其他地区外卖员一个月的薪水。而他那标志性的车厘子红工作服更是贵族中的贵族,要知道,在L大陆的不夜城,不管是天空蓝还是土味黄,都要给他的车厘子红让道的。更有一些杂工,没有被任何一家公司签约,只能穿着便衣,去争抢那些别人实在送不过来,或者及其偏远的单子。
段燕春不仅是车厘子红外卖公司的一名签约员工,还被分配在不夜城最繁华的路段。能够在这种最繁华的路段送外卖实在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段燕春时常照着镜子观察自己,他拥有一张精致的脸,一米八三的身高和八块腹肌。他对自己健硕的体魄和完美的工作都非常满意,尤其是这份体面的工作。他喜欢速度,喜欢摩托的马达声,和风流打在他脸上的快感。相比于电动车,他认为这种燃油的摩托更有阳刚气。他小麦色的肌肤和车厘子红的工作服搭配在一起有一种出奇的相衬,显得他整个人有一种别具一格的气质。而这种气质是一个人有没有更好未来的一种象征。总之,不凡才有未来。只要自己肯努力,赤手空拳也可以在不夜城买下一套小户型。他相信自己,相信奇迹,更坚信自己就是那个创造奇迹的人。
摩托在月下急驰,车上的人此刻却思绪万千,他努力回忆梦里的情节,仍没有一丝头绪。月冷星稀,不夜城灯火通明,树叶间泄下的一片银灰让目光所及之处都呈现一种哑光质感,轻舞的粉尘看起来都可爱了许多。
段燕春刷了脸才进了流星花园小区,电梯在二十八层停止。段燕春惊讶地发现,买家的门竟然是虚掩着,屋内的灯还开着,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他不敢贸然进屋,只好拨通买家的电话,无人接听,他缓缓朝屋内走去。
丁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是一柄92F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