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青台一拳打在棉花上,无所谓地笑了笑,又端着酒杯慢悠悠离开。
无生子沉着一张脸往湖里看,江月看着似乎没那么恐惧了,他这会儿跟在玄机子身后往旷野中心走过去,一路避开火焰。
江月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但林去尘还是看出点端倪,有意跟在他斜后面挡住尸体,口中安慰,“难免要碰上的,现在世间纷乱,他死在九仙盛会上,至少同门还记得,总比那些个小门小派互相争斗,死在荒郊野岭的好。”
玄机子回头看过来,“公子不必再安慰,他如果连这点都承受不住也别往下走了。”
江月闻言有些勉强地对林去尘笑了笑,“我没事。”
林公子显然不信,但也只能闭口不言。
越往里走鬣狗越多,且身形愈发庞大,渐渐也能看见别家子弟,仔细瞧一瞧,已经有人负了伤,应当是在天阙里头与凶兽缠斗的时候留下的。
江月突然想到林去尘吹埙时指尖上淌下来的血,有些担忧地往他看了看,后者见他望过来,习惯性地展颜一笑,风度翩翩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好巧不巧,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旁边一鬣狗,那狗两眼精光一闪,与他对视片刻,龇牙拱起身子,后腿一蹬,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似乎要与他你死我活打一架。
江月被狠狠一吓,拔剑砍下它狗头,哪晓得这一砍惊动了它一众兄弟姐妹,他惊讶地发现似乎自己突然成了鬣狗公敌。
不待他反应,后领被人一拎,他又遥遥荡在了半空,底下奔腾跳跃着约有十只鬣狗,江月觉得自己的腿成了逗狗棒。
玄灵子没忍住在他身后哈哈笑出声,“你也忒凄惨了。”
眼见下面闹成一片,几人纷纷结阵浮在半空。
江月哭笑不得,“我并没想惹它。”
一路气氛缓和不少,几人苦中作乐地说笑,紧赶慢赶地,离神树越来越近,那旷野里奔腾的从鬣狗变成了猿人——说是人也不妥,只是人的身子,但脑袋上一对眼睛前凸且间距极大,倒像金鱼。
当然这只是江月心中腹诽,无为老儿曾经提过,此物名叫蛮父,天生神力,且对神树的膜拜信奉有一种近乎邪教的狂热,更叫人惊奇的,世上咒法对蛮父不会造成半点伤害,如若想折取神树茎干,似乎只能拼蛮力,靠智取。
“那这有什么破解的法子?”江月那时候问。
无为老道摇了摇头,“没有,只能用各自武器,就看谁的功力扎实了。”
玄灵子这会儿往前指去,“前面就是火山口,你们看,从这里就已经开始厮杀了。”
蛮父约有两人高,佝偻着身子,前头阵法上的修士愣是被它跃起扯落,摔在地上,还没待那人反应,它已经两手扯住他的胳膊,慢慢伸直了臂膀。
那修士的胳膊眼见就要被生生扯断,他疼得龇牙咧嘴,右手手腕拼死翻转召过落在一旁的佩剑,往它一指,长剑直刺进它的右眼,蛮父吃痛松了手,他才得以逃出生天。
江月嘴角抽了抽。
这当真是非常地原始且野蛮。
玄机子在前头道,“马上我们也要下去了,各自注意,在这里相互照应极为困难,把骨哨都缠紧在腕上,一旦不对立即吹哨退出,万不可勉强。”
骨哨便是连接入口与场内的器物,吹响骨哨三声视为放弃,刹那间被传送到入口处,即可自行离开。
玄灵子往那神树看一眼,惊道,“已经被折了三支茎干了?”
“我们加快速度罢。”玄机子说罢头一个御阵往前,果不其然有蛮父高高跃上来要撕扯,他灵巧地一转身,稳稳落了地,持剑开始往前冲将去。
“你跟着我。”玄灵子对江月道,“我们也要下去了。”
他回头冲着守常与林去尘点头示意,几人各自持剑落到战场之上。
有了不久前在天阙的惨痛经历,江月这会儿只乖乖使着香阁的基础剑法,玄灵子在前打头阵,他跟在后面眼观六路注意从旁边袭来的蛮父。
这蛮父虽有个“蛮”字,但其实聪明得很,个头虽大但总爱攻人下盘。
譬如现在,江月看着它的手拍向自个儿天灵盖,刚准备持剑刺去,哪晓得它半路愣是转了个方向往他膝盖劈过来,照这架势,一旦被它得逞,他的膝盖也别想要了。
江月的长剑一时扭转不及,好在玄灵子将剑往后一勾,剑气在它手臂上留下道伤痕,那蠢物一个吃痛,缩回了手。
二人趁此机会往前奔去,哪料前头又有一个伸手捞来,江月急中生智,拉着玄灵子,电光火石间在脚底结了个阵法,踩着阵法往后倒仰矮身一路滑过去,恰躲过它的魔爪。
玄灵子百忙之中赞了一句,“漂亮!”
再往前地上出现了滚滚岩浆,蛮父体型愈发庞大,到这里它们全伏着身子四脚着地,一对眼睛像淬了毒的利刃,更有甚者,身上竟背着团团烈火。
地面的温度隔着鞋底都灼烧得皮肤发烫,江月眼见着一人缠斗中被岩浆吞没,恐怕连死亡的恐惧都没来得及感受到,就这么没了声息,什么都没留下。
他在这滚滚热浪里硬是打了个寒噤。
刚看见旁人的厄运,斜里就窜出一蛮父来,浑身烧着火焰,怒目往他们奔来。
恰在这时,又有一人取得茎干,被阵法传输离开,那围在神树旁的一众蛮父发疯一般怒吼,仇人凭空消失,它们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转身投入战局,更残忍地撕扯着修士,仿佛还不解恨一般拦腰将人拎起,投掷进火山。
场内哨声不断,但吹响三声哨音的时间,在这时候却显得尤为漫长。
哪怕只是将骨哨送到唇边的时间都太长太长。
那奔过来的蛮父显然也被激起了怒火,一声振聋发聩的长啸刺得江月耳膜生疼,不可控制地皱眉紧闭了双眼,甫一睁开,它已近在眼前,大张了口,一团烈火就这么冲着他的面门袭来。
江月心中一惊,一个翻滚俯身避过,手不在意撑到地上,疼得像是要被火割去一层皮。
他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站起身,却见那蛮父一掌抓来,霎时间江月被拦腰提起,丢去火山口。
“吹哨!快!!”玄灵子不管不顾地追过来,面目狰狞,口中大喊。
来不及。
“九重!!”
江月最后听见的是玄灵子破了音的嘶吼。
他这时候反倒不怎样怕了,笑了笑,心道这师兄也算有情有义。
越来越热,江月闭了眼。
也好,最起码这么死去不会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