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男人转过头,月光照出他阴冷的双眸。
李染一眼瞅见了他胸口反光的铜勋。
有内鬼,终止交易!
“一个修者,残杀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有意思么?”
李染说着,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
这家伙是正宗的先天修者,和他这个冒牌不同。
“我不过是想收集些美的东西,”男人放开林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我的自由。”
距离还不够。
李染猛地挥出一拳,一股劲力破体而出,打碎投影仪。
“去你大爷的自由。”
在路上,他已经大致摸索出了灵气的基本用法。
“真正的美本就只有少数人才能欣赏,”男人挥手拍开投影仪炸裂的零件,向他走了两步,“像你这样只懂暴力的猴子又能明白什么?”
“呵呵。”
李染表面冷笑着,实则默默计算男人和林芊之间的距离。
还是不够远。
只有成了修者才知道修者的破坏力有多大,这个距离两人交手林芊必死无疑。
可是怎么才能激怒他......
既然对方句句不离美学,他决定先从审美上发起攻击。
“说句实话,你以为自己的收藏品很美,只是因为你的品位太差了。”
“果然是只还没发育好的猴子,”男人不怒反笑,“只有像你这种俗人才会纠结别人定下的所谓品位,我所追求的美,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妈的,废话真多。
想激怒他的李染差点就自己先怒了。
这人说话的欠揍程度和乐竹雨有得一比,还好最近他被气多了,心境得到了极大的磨砺。
冷静下来后,他意识到走入了误区,美学是男人逻辑的支点,虽然破坏这个支点杀伤力最大,但支点也最难破坏的。
还有什么其他的.......
他来得匆忙,乐竹雨又了无音讯,他对男人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在游戏里一直叫个不停的炼体期变态杀人狂”。
嗯?游戏?
他刚进房间就看到地上乱糟糟的,当时没留意,因为有一部分是他踹破玻璃后飞溅的玻璃渣。
另一部分好像是...键盘?
顺着键盘,他很快发现了新的线索——穿了个大洞的显示屏。
这是......德国boy表情包的现实重置版?
“你也别美不美的了,”李染捡起地上的键盘,“打游戏菜就摔键盘,你可比我更像只没发育完全的猴子。”
灵气强化了李染的视力,他清楚捕捉到男人的左眉略微抽动了两下。
是人就会有弱点,谁能想到变态杀人狂的弱点在游戏上呢。
“摔两个键盘而已,也就像你这样的小屁孩才会在意。”
“哦?难道不是因为被别人打爆了么,结果不仅打的菜,喷还喷不过别人,所以拿键盘出气,”李染抚摸着键盘的残骸,突然提高音量,“对了,你这种情况让我想到一个词,叫什么无能,对,无能狂怒,我没说错吧?”
“.......”
男人不说话,捏紧了拳头。
这都还不给我两拳,变态杀人狂这么能忍的么?
李染打游戏不喜欢喷人玩得菜,没学几句嘲讽的话,一时词穷。
“徒儿呀,为师都帮你拖延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就要你喷个人,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呀!”
乐竹雨突然上线。
“罢了,我说一句你念一句,记住了,不会喷人的修者做不了好修者的。”
替我给全天下所有正经修者道歉!
虽然不齿于乐竹雨的“名言”,但并不妨碍李染学习她的“先进经验”。
“‘不演我就送’,”李染复述乐竹雨的话,说道:“铁孤儿,你的id是叫这个吧。”
第一句开篇明义,铁孤儿三个字将一句普通的询问上升到了新的层次。
“你......”
“我是你爹,”闪现开团,乐竹雨老油条了,技能快速打断敌方施法,“哦,不对,只在游戏里面是你爹,现实里面你不配当我儿子。”
“我......”
“今天你在中路送了二十五个人头,爹真的很开心,遥想你妈当年,怀胎二十五个月才把你生下来,爹明白你想以此给妈送上母亲节礼物,但是,你得认清现实。”
“你妈已经不在了。”
好优美の中国话。
也许是被真正的俗世美学震撼到了,男人终于舍得动了。
他直率地挥拳,李染轻松侧身躲过。
蛮横的劲气击穿墙壁,露出楼梯。
“有一说一,你打拳像xxx”
他觉得自己跟乐竹雨学坏了,别人这么努力他还忍心嘲讽。
说实话,这一拳让他轻松了许多,不仅是因为他可以趁机救走林芊,还因为他看出了对方的虚实。
李染在梦中练过一些格斗术,男人下盘轻浮,出拳不稳,力不从腰发,能造成这样的效果纯靠体内的灵气支撑。
如果把灵气比作一把手枪的话,男人就是刚学会开保险栓的那种。
不是说铜勋要去培训一段时间么,培训出来就这幅鸟样?
他应该还是第一波浪潮的先天修者,一个月了,水平还没有他五分钟速成的强。
不过想到他的行为,李染又释然了。
这个人渣本质上就是个只会通过虐杀弱小来取乐的人,更强大的力量对他来说也无用。
一把抱起林芊,在林芊高亢的尖叫中,李染从十三楼一跃而下。
每隔两层,他就踩一下住户阳台的外墙,灵气不断涌入四肢,缓冲下落的力道。
一路就是这样飞檐走壁跑过来的,李染已然迷上了这种不受牛顿老爷子束缚的感觉。
男人没有追来,他停在阳台上,看着他不断坠落,瞪圆的双目中仿佛在说还有这种操作。
连这都不会,却残害了那么多年轻的生命。
在一楼,李染放下林芊,越想越气,眼神越来越冷。
他来的时候满心只想狠狠揍他一顿,然后把他交给协会处理,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医院的那个男人给过他教训。
除恶务尽。
掏出兜里的铜勋,最初的新鲜感转为厌恶和恶心。
就和所有特权阶级的标志一样,它光鲜亮丽的皮囊里,塞满了听不到的哭声和看不见的眼泪。
人活于世,凡事都要问问自己的良心。
踩着外墙,他攀岩而上,重回房间。
“夜还很长,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话音刚落,他左脚前探,腰间一扭,右拳从下至上,直指男人下颚。
拳未到,劲先至。
男人大惊失色,往左偏头,堪堪躲过他的勾拳。
李染这拳只出了三分力,目的就是为了骗他失去重心。
拳到高点,他整个身体以脊椎为轴,猛地往左一拧,抬起的挥拳刹那间变为砸下的重锤。
男人虽然没练过格斗,但在灵气的滋养下,他身体的反射神经还算不错,虽然重心失衡,正在跌倒,但已然抬手挡格。
挡,你拿什么挡我!
这挡格也就是个样子货,仓促之间,他根本没机会调来足够的灵气防御。
迟则生变,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刚刚就有居民在围观,那个传说中的督查所可能一会就要到来。
因此,李染打的就是一击必杀的心,这时再不犹豫,早就调整好的灵气一股劲输入右拳,磅礴的劲力破体而。
这一拳是他毫无保留,力度大到有些脱离了他的想象。
男人一开始就断了气,事实上,他的拳头还没打到他身上,狂放的劲力就终结了他的生命。
临终之际,他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实在去世的太容易了,即使亲手杀了人,他也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负罪感。
便宜他了。
他甚至这样想。
李染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害怕。
精神病院呆了几年,他的精神可能也不那么正常了。
现实没留给他继续感悟人生的时间,他这一拳杀鸡用上了宰牛刀,多余的力气愣是击穿了不只一层楼的阳台,一路火花带闪电,从十三楼一瞬间落到五楼。
还好阳台上没有人,不如说,整栋楼都没有人。
他们都在楼顶下仰望着这惊天一幕,着一身修长黑风衣的络腮胡大叔站在人群最前端,两边各一排玄色风衣的男人吗,正在维持秩序。
远处的天空中,一人踏剑而来,落在络腮胡大叔身前,正是当初把李染带到竹天鸣那里的一老一少中的古装少年人。
“我早就说过,你们不该留着他。”
络腮胡大叔没好气地对年轻人说道。
“这事又不是我决定的,”年轻人耸耸肩,“洪烨,你有意见去找竹天鸣,我就是个负责跑腿的工具人。”
听到竹天鸣的名字,洪烨眉头皱了皱,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怎么办,一个铜勋杀了另一个铜勋,影响太恶劣了,协会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我跟上头交代不了。”
“杀?”年轻人笑了,“你在说什么呢?我只看到江良是走火入魔,自爆了。”
“......你以为这种说法能堵的住悠悠之口?还是能忽悠的了上头的人。”
“群众的嘴不需要我们来堵,没人愿意看到修者实际上相比普通人拥有特权,自会有不愿相信的人帮我们堵住他们的嘴。”
年轻人顿了顿,又道:
“至于上头,你不会以为他们要的是真相吧?”
洪烨沉默了片刻,对身旁的玄衣男人们做了个手势。
玄衣人的领头点点头,带着手下的人将人群驱散到更远的地方。
“你要保他?”
等到人都走了,洪烨才说道。
“人手太缺了,江良我都愿意保,更何况他。”
“为什么非要先天修者来作区域的管理者,一些天资很好的普通修者明明不比他们弱。”
“天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天堑存在,先天修者可能会暂时落后,但总归在入灵后会领先一般修者,只有让他们做管理者,才能长时间、最大程度的维持稳定。”
“可是......”
“你也在社会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么,协会维护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和修者的和谐相处,它维护的仅仅只是先天修者作为特权阶级的利益,特权阶级可能会出于稳定的需要提拔一两个普通修者协助他们的统治,但绝不会允许过多的普通修者染指他们的特权。”
“......钱玉溪,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你可也是你口中特权阶级中的一员,你们应该不想让普通修者知道这些吧?”
“我的目的,未来你会懂得,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处理好这件事吧。”
钱玉溪说着,背后的木剑飞到脚下,带他升到五楼。
李染早就看到了楼下的两人,年轻人他认识,黑衣人应该就是督查所人。
他们实力都比他强,所以他干脆原地坐下,等待他们的发落。
“李染,力气挺大呀。”
年轻人扫了眼他身下血肉模糊的江良,调侃道。
“要把他打成渣,需要这个力气。”
李染也不客气。
年轻人抖抖袖子,将阳台上散落的砖石扫落。
他在旁边席地而坐,举头望月,问道:
“第一次杀人,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把江良举起来,从阳台扔下去,听他摔得掷地有声,“即使他成了肉泥,也换不回其他人的命。”
“以后你总会习惯的,不管是杀人,还是无能为力,”年轻人话锋一转,“你在怪我们?”
“你们果然知情。”
“保他,是我的决定。”年轻人偏头看他,“我叫钱玉溪,铜钱的钱,玉溪烟的玉溪。”
“为什么保他,就因为他是先天修者?”
“没错,就因为他是先天修者,就和保他一样,我也会保你。”
“别把我和他并在一起,”李染拿出铜勋,丢给他,“这东西,我不要,你们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一人当,哈哈哈,”钱玉溪笑得前仰后合,“那如果我说会连累家人呢?”
“......你不会。”
这人好歹是先天修者,看上去还是较强的那种,李染不觉得对方会为了他一个区区炼体期用出这么low的手段。
“如果有用的话,我为什么不用?”钱玉溪似笑非笑,说道。
李染沉默了。
他不敢赌。
“我只是想告诉你,江良,就是你杀的那个人,当初是我保的,他杀那些女孩,我也看见了,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你很愤怒,很不情愿,但是你没有办法,你甚至阻止不了我对你的家人出手。”
“为什么?原因太简单了,因为你打不过我。”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嚣张的话,顺手一拍李染的脸颊。
“铜勋不是你想丢就能丢掉的。”
他又把李染的铜勋丢回来。
“希望下次你不是把它像这样轻飘飘地丢过来,而是能有实力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甩到我的脸上。”
他平静地说着,站起来,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拍了拍李染的肩膀。
“好好在家休息两天,我和竹天鸣说好了,你不用来训练,三天后有任务,手机联系。”
说完,他挥挥衣袖,扬长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