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
容云听着屋里凌乱的声响,在门外踟蹰了片刻。
“回公主,王后昨晚回来就在发脾气,一直到今天,已经砸了不少东西。”
容云轻轻推开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还有她那披头散发的母亲。
“这是谁惹您了?”
容云走到王后身边,扶她坐下,命人拿了壶热茶,小心平复着她的情绪。
“消消气母亲,谁也不值得您动这么大火伤着自己。”
“云儿,你是没见你父王昨天怎么对你大哥的。你大哥这一阵子为他做了那么多事,都比不过容白从西良国回来。他有什么功啊他,不就是做个质子,在那边还不是好吃好喝款待着,也值得拿出来显摆!”
容云明白了母亲所动怒的原因,笑道:“父王与容白十年未见,这段日子关注他也是正常的,母亲何必非拿大哥比较呢。”
“你懂什么,漓姬现在得宠,指不定在君上面前说些什么鬼话,好立那毛头小子做太子。枫儿好不容易把容沚打下去,她可倒好,几句话就让君上把容沚放了,她不是成心与我王后作对是什么!现在可热闹了,一个容白一个容沚,他俩要再串通起来,怕没有安宁日子了!”
“容沚的权利都被没收了,他出来也不能做什么,只是免得在牢里挨饿受冻,母亲不必太在意他。容白做质子回来,与朝廷上下的人并不熟悉,大哥只要维持好现在的人脉,诚心尽忠国事,会得到多数人认可的。”
“哼,我是怕他们俩凑一起。”
王后抿了几口茶,听着容云的分析,心情稍事平静。
“这就是关键所在,不能把容沚逼得太紧。”
“那你说要怎么做?”
王后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容云,因为折腾了一宿,她的面色黯淡如灰沫。
“容沚现在俸禄也被断了。我们可送他些黄金,衣食,先让他渡过这段时期。”
“就这么简单?”
“让大哥抽空和他谈谈。”
“这——要是容沚还和容白勾结怎么办?”
容云无奈笑笑,却还是耐心和她母亲解释道:“这么做不是为了容沚和容白站在一起,是大哥需要容沚的辅助。”
“那容沚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干什么?”王后话语间流露着轻蔑与不屑。
“他敢不按常理,这是一般公子做不到的。母亲就那么肯定以后大哥的路都那么顺风顺水,规规矩矩么?而且,容沚确实擅长带兵,万一日后,有个什么变故,得将者得天下啊。”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这个理。”
“上次我劝母后和大哥向父王请命放了容沚,你们都不听劝,还不是漓姬做了去。这回,母亲可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王后想到这事懊悔不已,但又不想听过多的唠叨,连忙制止道:“好了好了,是母亲想得不周到,这回母亲,一定听我们云儿的。”
说着,她的笑容也一如从前般舒畅了。
“看看母亲的样子,云儿给母亲梳洗一下吧。”
王后长叹了一声,“要知道女儿都这么贴心,不如当时多要几个,看看现在被你大哥给闹的。”
“母亲说什么呢,母凭子贵,以后有母亲享福的时候。”
容云为王后挽着头发,暗自接过掉落的白发,不动任何声色。
“你不用藏,我知道我老了。”
王后伸出手,容云只好把那几根白发放到母亲手上。王后将它们在手上绕来绕去,似乎在想些什么。
“对了云儿,你什么时候对容沚有这些了解的。”
“听祖母和陆军医谈过一些,云儿又私下打听了几回。”
“这样啊……不过说到陆子辰,母亲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
“若说门当户对,除了把云儿嫁给别国公子,母亲还觉得谁配的上呢?云儿远嫁他乡,母亲可舍得?”
“瞧瞧,现在都不许母亲说那小子一点不好了。”王后刮了刮容云的额头。
容云坐下为王后打粉上妆,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精细。
“要说那小子的模样嘛,倒还说得过去,面如冠玉的,算是招人喜欢。不过就是这出身真不怎么样。”
容云正给她画着眉,听到这话手忽然停歇住。
“您说天下之人有谁不会生病,都嫌行医之人身份低微,以后谁还去行医,那天下之人的病又由谁来医治啊。母亲喝的那美容方子,不也是陆军医给您开的。”
容云说完,又继续画,将王后残存的容颜都勾勒在这眉骨之间。
“母亲看看,喜欢么?”容云拿出铜镜照在王后面前。
王后很是欢喜,又继续说道:“母亲现在是说不过你了。罢了,你自己喜欢就好,可别自己受委屈了就行。”
“怎么会呢。”
容云又给她点上口脂,一个丰韵韶华的美人跃然而现。
“好了母亲,这样才像个王后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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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人,莺歌燕舞,仙乐飘飘,醉生梦死,人间乐事不过如此。
容白沉醉在这温柔乡中,白衣着身,丝绸锦带,轻盈如烟缕,滑润于体肤之间,如梦如幻。
“九笙,来的正好,正愁没人陪我乐呵呢。”
“微臣有要事禀报。”
“有什么要事,本公子才回来几天你就在我耳边叨叨个没完了。又是母亲让你来的吧。”
“是漓姬和微臣一起的意思。”
容白仰着天,长长出了一口气,极不情愿的从躺椅上坐起来,打发了身旁的侍女,一并让屋内所有人都退了去。那双凤眼无神地看着齐九笙,一个比他年长两岁的质子陪从。
“我已经不是西良质子了,你这个陪从也是时候该打发走了。”容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说吧,什么事。”
“漓姬派人打点了五百两黄金,绢帛数匹,还有些新腌制的肉脯,以您的名义送给容沚公子了。”
“以我的名义?还送给容沚?”容白放下手中的酒杯坐直了身板。
“是这样,漓姬说让您抽空与容沚公子来往来往。”
“不可理喻。”
“公子还需认清局势才行。”
“什么局势?难道父王不够宠我?”
容白薄唇划出完美的弧度,一手拖在几案上,指间没过高挺的鼻梁,凤眼微微迷离,如同隔了一层薄雾,眉峰上挑,望其面容,英气而脱俗。
“要看公子日后想要什么,才能断定您是否得宠于君上。”
“这话怎么说?”
“公子要是只想要一块封地,那君上对您足够恩宠了,要是想做国君,那还差得很远,或者说,光靠君上的宠信是远远不够的。”
容白轻浮的脸终于认真,胳膊离开案几坐直了身,收回了嘴唇上扬的弧度。
“你坐下,慢慢说。”
“公子要什么?”
“要封地,我能得到什么地方?”
“竺安刚纳入蓝韵版图,中心腹地,都将是您的。”
“哦?这么肯定?那地方怎么样?”
“土地肥沃,风水宝地,不亚于蓝韵国都。”
“既这么好的地方,其他公子不惦记着?比如容沚,据说他最想封地。”
齐九笙一听便笑了,容白看得出,他是在笑自己比他无知,不过他习惯了,论齐九笙的才能,十个朝臣也找不出一个能和他媲美的。
“说吧,本公子又哪里无知了。”
“容沚公子最多得到陇雪邑,运气好再加上长关邑。”
“这不都是之前竺安的边邑,北面就是匈奴的领土了。”
“正是,所以公子无需多虑,以漓姬和您在君上心中的地位,竺安腹地非您莫属。”
“本公子若想日后做国君呢?”
容白开口前犹豫了很久,“国君”这两个字从他那里说出得很不自然,若说这个想法,还要归功于齐九笙的旁敲恻隐。
而齐九笙在一旁泰然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手掌,他昂首看着容白迫切的目光,却不慌不忙的开口。
“做国君——”
齐九笙又笑了,他有着姣好妇人一般的丹唇皓齿,眸光玲珑,就是男人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容白欣赏着他的举止,并不给他催促。
“公子急不得,而且要和容沚公子一起去边邑驻上几年再说。”
容白眉间收紧,感觉自己被齐九笙耍了。
“你这话——”
容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像齐九笙那样笑了出来,竟面颊还有些发热。
“你这话跟放屁一样。”
齐九笙面不改色,“这屁话正是关键。”
容白没有控制住自己,笑得更厉害。“那你继续说,本公子听着。”
“微臣刚才所说,公子要识清当下局势。长公子这些年来组织人才兴修水利,利农事,改良朝中官员选拔机制,光复礼乐,逢源各个重臣共呵一气,辅佐君上,敢问公子有什么功劳可与其媲美?容沚公子长蹈蛮夷之族,镇守蓝韵边土分厘不让,日夜练就蓝韵军成为铜墙铁壁,威震四方,敢问公子又由什么功劳与之相衬?再说其他公子,要么门庭若市,礼贤下士,要么为一方百姓拥戴,整改朝税——”
“好了好了好了,你闭嘴。”容白的面色开始变得难看。
“公子可还笑得出?可还觉得微臣所说尽是屁话?”
容白听了一拍案几,狠狠瞪着齐九笙。
“你别幸灾乐祸!说,我要做什么。”
“从长计议,先与容沚成为朋友。”
“说来说去,这容沚最关键?”
“重中之重。”
“那好,本公子就按你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