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都在山门口了,也没见元安来送行。
师父道“放心,昨晚为师与他谈过了。何时安儿的修学让为师满意了,便放他下山去寻你。”
我感激的看着师父,“多谢师尊。我保证,待他下山后绝对好好补偿他。”
师父轻笑两声,随后抚慰道“安儿没有怪你”
“师父,待君儿历练一段时日再回来孝敬您“
师父眉头微颤,笑着说“不急着回来,师父等着。对了,这是二老给你的压岁钱。你拿着,当作盘缠”
我看了看师父身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君儿谢过师祖,师叔”
随后我揽过师父,凑到二老面前小声说道“师父,二老。二位北樾皇子那么有钱,那我要不把压岁钱存起来,别花您们的了,用…哎哟”
师父浓眉微竖,声音略显严厉“顽皮。”
我揉着脑门,“开玩笑的嘛师父。”
师祖笑着摇头道“他们那是客气,你可不能当福气。”
我有模有样的又行了一礼“是,师祖。君儿谨遵教诲。”
“拿着,这是冷焰,遇到危险时便打开燃了它,能看见它的观内弟子皆会赶去。”
我忙行礼双手接下,“谢师祖。”
“还有,我听闻,你收了六里庄船月堂的妖丹?”
“是啊,怎么了师祖?”
师祖看了看我,道“不管城向东有个叫江家镇的地方,他们的镇长江寄生在地府做‘日兼工’,船月堂之事,你可去问问他”
我眨吧着眼睛,随后猛的抱着师祖,喜道“您可真是我亲师祖”
“这,成,成何体统!”
云竹师叔把我从不自在的师祖身上扒下来,“君儿,来,这是牡丹重纹八卦镜,收好了。行路时可用于辨方位,遇上不干净的也能提个醒,平时的话,你就当铜镜使吧”
“不干净的?云竹师叔,什么是不干净的?”
云竹师叔咳了一声“不管如何,下山危险重重,小心为上”
见师叔不想多说,只好拱手道“谢师叔”
我小心的将两样宝贝放进腰间的百宝袋中。
师父昨晚把该带的不该带的一股脑全给我装上了。有意思的是,这袋子竟一点也不显沉。
“天已大亮,师尊,我们该启程了”大师兄提醒道。
师父三人一时无言。
不知师兄第一次下山时,师父他们是否也是如此郑重交代。
不一会儿,师祖冷声道“元乐,保护好君儿”
“徒孙明白”
师父道“去吧,我们也该去给你们祖师叔拜年了。王爷,六殿下,本道不再远送了”
“云观客气,我等定会再次叨唠,来拜访三老”宋启拱手道。
师父淡淡点了点头,与二老回身离去。不能哭,这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过是离家一会儿罢了。虽这么想着,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我忙把头低的很低,手举过头顶行了个大礼。
“恭送师尊,师祖和师叔。无量观!”
还好师父和二老没有回头。我也怕,怕他们回头我会控制不住大哭。
无言往山下走了没多久,宋溪走上来和我并排,把玩着手中玉骨扇。
“元元君道长,可是舍不得夏清观呀”
“废言”
“诶,元元君道长就不能对在下温柔点嘛,那点信息可是在下花了大功夫得来的”
“哦?那你可有查到我与南颛皇室什么关系,我为何失忆?母亲为何不认识那东兴元婕妤?”
“元君,不可无礼。”大师兄拉了拉我,拱手道“元君因因离观而心情烦闷,有不敬的地方请六殿下宽恕”
“元乐道长不必客气,在下怎会与家兄的救命恩人计较呢。道长与在下二人以字相称便是。出行在外无需多礼。”
大师兄笑道“如此甚好。元君,不打算说些什么?”
“知晏兄不好意思,我说话冲了些”我拱手道。
“无妨,在下没放心上”
我假笑扯了扯嘴角,准备继续行路。
大师兄与我并肩走着,似是宽慰我“嗯,今日元君添了抹额,倒是英气不少,有些。。。像”
我侧头问道“像什么?”
“像男孩子”
我不禁笑出了声“和你们三个大老爷们出行,该是乔装一番才方便”
宋溪又走了上来,道“元元君道长,在下早想说了,你是不是还描了眉?”
我手背到身后去,半仰头道:“当然,剑眉星目,说的就是在下我啦”
宋溪哈哈大笑,边看我边倒着走道“有理,有理。元元君宛若十六七八的俊俏少年郎”
我扫开心中离别的伤感,侧着手臂向他拱了拱手道“多谢知晏兄夸奖,哈哈哈。话说知晏兄,你可以叫我元君也可以叫我道长,非再加个姓作甚”
“在下觉得元元君道长这个称号可爱如人,改了生分”
“…好吧”横竖在夸我就是了。
“我们得赶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城镇”大师兄提道。
“师兄,我们往东去吧,去江家镇。”
“你想,去问问关于船月堂的事?”
我点点头。
大师兄叹了口气,道“元君啊,作为修道者其实不该...”
我打断师兄道“我知,不该对外界太上心。但不知为何,我始终放心不下他的事。再说,我们现在也不知要往哪儿走,往西是不可能了,路上伏击定不少,不如就顺势向东吧!”
大师兄看着我,半响摇了摇头“依你便是。”
我笑道“那应该能在天黑前到那儿,我们快走吧!”
“元君,这是你第一次下山,五十里地的路程还是有些远的。”
“师兄,你是瞧不起我吗”
“不,是担心你太累”
“师兄,我是下山历练,不是回家省亲。安心啦,我可以”
大师兄别有深意的笑了,应是赞许我这吃苦精神吧。
“元元君,船月堂是谁?”
“路上我慢慢和你们说。”
我们进了不管城置办些吃食,随后出城朝东而去。
走了半个时辰我便后悔了,原先走的都是平坦的地面,即使走山路回夏清观,那路也早已铺了大块大块的青石板。而今,离了不管城,又还没到官道,起起伏伏的小路,走的着实累人。
“师兄,我道歉,原来山路那么累啊”
师兄轻笑一声“上来,师兄背你”师兄站定在我面前道。
我连忙摇手,“使不得师兄。我还能走,实在走不动了就停下休息嘛。”
“好”
师兄的笑容令人精神充沛,顿时觉得自己还能走几个时辰。
“二哥,你不觉得元元君道长真的很可爱吗”
我回头便见宋溪抱着手臂摸着下巴,半侧头问着面无表情的宋启。
没听着那位沉默寡言的人回答,我先羡慕道“你们哥俩养尊处优的,倒也挺能走啊”
谁知宋启冷冷来了句“习惯了”
我呔的一声,心道难道男女体力悬殊?不行,不蒸馒头争口气,继续走。
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开始扶腰了,‘不行了’这句话快脱口而出时,“休憩一下吧”宋启低沉声线宛如神音,我赞同的看了看他。
“元君,不必逞强。早休息也没关系。”师兄声音温柔,轻抚着我手臂。
我猛点头,抓着师兄的手道“师兄你说的对。”
不远处入眼一个小茶摊。
我坐下刚要倒水,宋启拿过我手中杯,在鼻下闻了闻。
宋溪笑嘻嘻说道“家兄是怕这荒郊野外的,有人图谋不轨”
“…”
此时,茶摊小哥殷勤搓着手过来道“四位小哥,新年吉祥呀。想喝点什么”
宋溪拱手道“老板新年如意,茶水不用了,我们自带了水。劳驾借茶杯一用便可”
“好咧,您几位慢用”
“这是茶杯钱”
小哥憨憨一笑,“嗳,茶杯算不得钱,您几位用着吧”说着便自己忙去了。
我撑着头看着茶摊小哥的背影道“真好,好几个时辰没见人了。”
“诶?元元君此话怎讲,我们几位不是人呀?”宋溪连带自己指了指。
我笑道“我说,他们俩习武的也就算了。怎么你这个不会武的都不见你累啊”
宋溪得意道“在下早已习惯跟上家兄步伐了。这点路还不在话下”
敢情是被自家兄长虐了还不自知,还在那儿得意呢。
我接过师兄倒的水,顿时喜道“师兄,你带着银丹草?”
师兄眼成一线,“好喝么?”
我猛点头。竟带着我平时爱喝的,师兄心是真细。
“纪棠,知晏,你们尝尝。这银丹草泡茶,味清凉,有清心明目功效。”
宋溪点头道“味道真是不错。”
我得意道“这是祖母教我的法子。银丹草适合炎热夏季,现虽冬日,却有别番风味”
宋溪道“听闻,西钦开祖帝钦元宗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西钦在她统治下,短短七十年便稳稳跻身大国。”
提起祖母,我心中不免骄傲“那是,祖母防外患,整内乱。生生把荒凉西地建成为国。现如今西钦虽年岁尚轻,却也是三国贸易依赖之地。”
“确实,家父和祖父对元宗也是倾佩不已”宋溪点头道。
“不说了,再提便想到伤心事了”我扯着笑举茶敬他们一杯。
正当无话再续时,茶摊小哥走了过来。
“哥几位准备往哪儿去呀。这是我刚做的点心,你们尝尝。好几天没人来了,我正闷的慌,也就随便做了些。”
点心式样造型很是可爱,我夸道“老板手可真巧啊。我们正准备去江家镇呢”
我刚要拿点心的手被师兄止住了,他吃了一口才点头让我拿。
“江家镇?”茶摊小哥的脸色有些难看“你们没听说么,那儿…出了妖怪”
我道“老板,此话怎讲”
“就前些日子,有从江家镇出来路过这里的,跟死里逃生似的。远处走来,我还以为是群难民”
我自语道“怪不得不管城中多了好些生面孔”
茶摊小哥一脸’请相信我’的模样,急道“哎哟,客官,就是有妖怪作祟呀。听说还专喜欢捡漂亮人祸害。客官各个相貌堂堂,就别去了吧”
师兄道“谢老板好意。既然有妖怪作祟,我们更不能坐视不理了“
茶摊小哥打量着我们,道“几位客官确实和我们小老百姓不太一样,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呀!”见不远处又走来几个赶路人,他道“你们先接着吃,我忙去了啊”
我拿过一个糕点,问道“师兄,江家镇离不管山也不算太远,怎的妖祟之事我们不知晓”
大师兄沉吟一会儿道“无人来求助,不知真假,谣言的可能性不少”
宋溪喝着茶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临走前,我还是在桌上放了吊钱,小老板在这郊外,孤身支个摊位不容易。
休憩过后,果然感觉身体轻松不少,于是一路上和师兄及那兄弟俩,主要是宋溪,聊着有的没的。主要聊天可以转移注意力,不知不觉便走了不少路。
眼看就到了江家镇,时辰不过才太阳落山。残阳余晖还略带暖意的挂在西边,镇门口却空无一人。朝镇门往里瞧,灰蒙蒙一片,望不了多远。
我们几人走在萧瑟的大街,脚下多是枯叶,污物。看起来很久无人管理了。四周店铺家家紧闭,着实奇怪。
乍一眼看这就是个废弃镇子。
“这大白天的怎么就没人了。”宋溪嘟囔了一句。
大师兄道“此处有异”
宋溪警惕道“元乐道长,怎么了?果然有妖怪吗”
师兄摇摇头道“气流不散,往而不复,大凶。”
说话间,四周渐渐起雾了,师兄皱了皱眉,又道“暮时阴气盛,我们先投宿吧”
也没深走,镇口就有一家客栈。敲门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应,我就率先进去了。这门或许因长久不开的缘故,被白蚁蛀蚀过一般,吱呀声响。推门而入时更是扬起了厚厚的灰。
我边挥手边捂着鼻子,捏了张明火符。
“元君小心。别走太快。”
我偏头朝着师兄“嗯”了一声。
明火符的火光照着却依旧不见明朗,四周依旧晦涩暗淡。勉强能看到到处结着蜘蛛网,地上也尽是些发灰的碎陶瓷,碗碟一类,甚至还有损坏的桌椅。
还未走深客栈,顿时眼前发黑。我的心猛的一沉,半响才反应过来是明火符灭了。
我刚要再捏一张,四周却骤亮起来,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
耳边响起了嘈杂声...
我放下遮眼的手,下巴都快惊掉了。这哪儿还是刚才破落的客栈,整个就是翻版不管楼。豪华装饰,明亮宽阔的大厅,热热闹闹的客人推杯换盏着。
一油头粉面的人笑嘻嘻过来,搓着手道“客官,几位呀。打尖儿还是住店?”
我愣愣看着他,下意识往后看,空无一人。
“我朋友呢?”
“什么朋友?客官,您就一人进来的呀”
“不是,我有三个朋友”
那人奇怪的看了看我“客官,我确实就看见您走进来了呀”
我心中猛跳,转身欲走“那我去找找他们”
小二拉着我道“诶,客官,镇就那么大。咱客栈是镇上最大的客栈了。您的朋友肯定会来寻您,您就安安心心坐下吃些东西吧”
那人力气甚大,我挣都挣不开。只得任他拉扯到一张八仙桌前,他笑嘻嘻接着道“客官您坐,我去给你拿菜牌”
我看着四周喧闹的人,他们仿佛看不见我,只自顾或亲朋或酒友的笑语着。
我好像本就是独自出门,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投宿而已。
于是,待小二来我身旁举着菜牌让我点菜时,我道“给我来间上房,我要住店”
小二的笑脸笑得更开了,看着极为不舒服。
“好咧客官,您先点菜。饭后小的带您去房间看看”
我点了几个家常菜,就让他去准备了。
小二走后,我拿起桌上的茶杯,刚要喝却被一股力阻止了。我皱了皱眉,对抗起那股力,而后听得有人在我耳边唤道“元君!”
我回了头,不见人。
那远在天边的呼唤声好像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