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楼的身子跃在空中,五指微弯,像鹰爪一般,迅疾而又凌厉地抓向吴越。那爪快如闪电,抓破了凌冽的寒风,击穿了前方的片片雪花。
那片片雪花轰的一下炸开,变成细碎的粉末,原本应当洋洋洒洒地朝地上飘落而去,却是被李轻楼的衣袖带起,簌簌地击向吴越。
吴越已到不惑之年,并非是一个行事不过脑子的愣头青,更不是十几岁的中二少年,一言不合便能冲上去痛痛快快的打斗一番。此时的他,一身的热血似乎早已凝固,若非必要,谁也别想让他动手。
更何况,此次前来无双宫,并非是来树敌,而是有求于人。若是求人不成,事先倒与人动起手来,那么后边的事几乎不可能成。
即使那无双宫宫主虚怀若谷,几十年也未在江湖中留下过争强好胜的名声,也不代表其便当真是心胸宽广之人。但凡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有了七情六欲,便不能以常理度之,然后妄加揣测一番。
此处乃无双宫主地,吴越心中很是清楚,自己远来是客,哪里有客人与主人家动手的道理。若是对方输了,便算落了主人家的颜面,即便无双宫之人再是好说话,这般情境下,怕是也得好生刁难一番。由此一来,原本就不太靠谱的请求,岂不是难上加难。
一念及此,吴越抱着离洛,身形陡转,嗖的一下避开李轻楼的爪。无双宫几个女弟子的长剑已自后方递了过来,刀光剑影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几乎将斜过身子的吴越刺得睁不开眼。
感受着迫人的道道凌厉剑气,吴越脚尖在地上轻点,身形便陡地拔高,在几把长剑剑尖上连点几下,突出重围。
几个女弟子原本瞧见长剑离得吴越很近,只觉已胜券在握,哪里想到此人身法竟是如此过人。那人脚尖轻点间,嗖的一下便没了踪影。不待她们反应过来,却感觉似乎自剑尖处传来一阵庞大的吸力,将她们的身子朝前方拽了过去。
李轻楼出爪,女弟子出剑,吴越闪避,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个女弟子的身形被长剑拖拽着,朝前方的李轻楼狠狠地撞了过去。
李轻楼先前只觉眼前一花,转瞬便不见了吴越的身影,又哪里能反应得过来,这下被几个女弟子一撞,身子便朝屋舍前的平台右侧倒去。好在他身法不俗,使得一招鲤跃龙门,又接一招青云直上,便见他身子朝前猛地一扑,衣袖展开在地上一弹,旋即身子便像一张纸人一般,稳稳地立在地上。
可怜了那几个女弟子,原本被长剑剑尖传来的大力拖拽过去,狠狠撞向李轻楼,若是李轻楼不躲,倒还有个垫背的。结果李轻楼情急之下身形急闪,失了他的依靠,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弟子可没有他这般身法,身子狠狠地朝地上扑倒。
“砰”的一下,几女像是叠罗汉一般,接二连三地朝雪地上扑了下去。霎时之间,几女身周的积雪受了惊,噗噗噗地炸开,在空中飘扬一阵,又洋洋洒洒地朝地上落去。
瞧见这般情形,吴越略微皱了皱眉头,眼神里透着几许怪异。无他,若是无双宫的弟子都这般德性,着实让人难以相信无双宫的实力。弄不好,那说书老者便是在哄骗自己。
哄骗自己事小,误了公子疗伤事大。这段时日以来,自己接连用元气替公子护住心脉,已是消耗极大。若是再不能寻到能替公子疗伤之人,只怕自己会落得元气枯竭,损坏修为的下场。即使坏了修为也不妨事,可修为一降,公子身上的火毒便会加快蔓延,如此下去,无异于雪上加霜。
那几个女弟子摔在地上,闹出的动静不小。虽是摔得有些狠,几女却并未发出娇吟痛呼,这般情形,倒是让吴越眉头松展开来,眼神里露出些微赞许。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吴越转过身来一瞧,却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大龄女子,他心里瞬间升腾起一丝惊骇。这女子能离得自己如此之近,若是想要偷袭,自己很难躲过。当然,吴越怕的并不是对方的偷袭,而只是单纯的惊骇于对方的修为。
那女子看起来三十多岁,并没有过人的妩媚容貌,只冷着一张脸,却是异常的有气质。那双黝黑发亮的丹凤眼中,藏着一丝生人勿近的冰冷。
瞧见女子过来,那李轻楼瞪了仍在地上的女弟子一眼,低喝道:“还不起来,丢人现眼!”
如此说完,几个女弟子方才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衣袖,同李轻楼一般,急急地走到女子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李轻楼露出一丝憨厚的笑意,开口道:“安常侍,这是什么风将您给吹过来了?”
安思休,无双宫五大宫翎侍者之首,常伴无双宫宫主左右,因此无双宫之人习惯称其为——安常侍。整个无双宫中,除却老一辈之人,当属安思休入门最早,兼之其心细如发,少有阿谀奉承之言,无双宫宫主便选了她常伴左右。
安思休瞧得吴越一眼,旋即便将视线移向李轻楼,面上无丝毫颜色,“宫主她老人家正在歇息,听闻外间传来些许动静,便令我来查探一番。”
李轻楼讪讪笑得两声,摆摆手答:“只是寻常打闹一番,并无他事,搅了宫主她老人家歇息,是弟子们的不是。安常侍自去回禀,晚些时候,弟子便前去她老人家跟前请罪。”
安思休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轻楼,半晌才道:“当真无事?”
“无事无事!”李轻楼哪里敢据实以告,连连摆手,生怕答得晚了,便会招来横祸一般。
安思休也不多言,转身就要走,刚提起脚尖,却又被另一道声音给拦了回来。
“女士且慢,在下尚有一事要叨扰宫主,还请女士代在下通传一声。”见对方要走,吴越果断抛弃了不靠谱的李轻楼。
安思休收回提起来的那只脚,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吴越,心中却是想着,自己也只是识得几个大字而已,简策倒是未曾看过几卷,有修养倒是说得过去,至于才华么,便是半分也无。啊,练功的才华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
面无表情看得吴越片刻,安思休方才开口:“阁下是谁?身有何事?”
李轻楼已经急得脑袋都发晕了,脑门上挂着几滴冷汗,与此处的寒冷极为不搭。慌乱之间,只得扭身一个劲儿地对着吴越使眼色,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是苦苦哀求之色。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只差没有掉眼泪了。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双膝跪地,在吴越跟前苦求一番,只要吴越不开口,他便什么都能答应。
吴越哪里会管这不靠谱的人,像是未曾瞧见一般,看着安思休缓缓开口,“在下吴越,自南国来,有急事要见宫主,还望女士代为通传。”
“吴越。。。”安思休在脑中搜寻一番,却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姓,“没听过,宫主她老人家一般不见客,即便替你通传,也未必便能如你所愿。”
如此说了,安思休转身又要走,身后却是再度传来吴越略显急促的声音。
“女士不妨先听在下多言几句,并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安思休思虑片刻,方才又转过身来,“说吧,何事?”
“去岁冬,我家小公子自安国去往南国途中时,许是被贵宫之人错认,失手之下将我家小公子伤了。临去时,贵宫之人留下一块令牌,曾言贵宫欠下我家小公子一个人情。如今我家小公子身受重伤,此次在下前来,便是想请贵宫略施圣手,替我家小公子看上一看。”吴越一口气说完,话语中并未多带刺人的字眼,已算是极为谦和有礼。
“哦?”安思休心思电转,这倒是稀奇得很,无双宫之人向来极少下山,何时竟是欠下了一个人情,视线在场中一扫,一眼便瞧见那额头冷汗直冒的李轻楼。
瞧见面如土色的李轻楼,一切仿佛就豁然开朗起来。安思休也不怎的,只定定地看着李轻楼,轻轻地开口:“李常卫,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轻楼乃无双宫五大宫翎卫之首,凭借着与宫主有莫大的渊源,平日里多有出山之行。看在宫主老人家的面上,无双宫之人倒是不好过多言语,通常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李轻楼也并不是少不更事之人,十几年来倒也并未给无双宫招惹上是非。没成想,终究还是闯了祸,今日竟是让人找上门来。
李轻楼额头上的冷汗越发多了起来,急切之间,似乎连脑子都有些不太好使,沉默半晌,方才将前因后果据实以告。
此事既是已被吴越说得差不多,若是再隐瞒下去,惩治定会更加严厉。思来想去,倒不如一吐为快,尚能落得个实诚的名声。若是宫主她老人家心软,说不得还会让他个坦白从宽。
听完李轻楼所言,安思休瞪了他一眼,方才看向吴越,“此事说来也是我无双宫御下不严,阁下且在此侯着,我自去替阁下通传。至于结果如何,无人能知。只是还要奉劝阁下几句,这事看来很悬。宫主她老人家向来不理俗事,几十年来,未曾见过一个外客。因此,阁下切莫抱有太大的期望才是。”
“在下省得,多谢女士。”
安思休轻轻点头,转身便走。
“吴兄,你这可是害苦了在下呐!”安思休一走,李轻楼一屁股坐到积雪之上,抹着额头的冷汗,一脸的凄苦。
几个女弟子面面相觑一阵,竟是偷偷地笑了起来。来无双宫这么些年,她们可从未见李常卫如此狼狈过。早前便听说李常卫在无双宫极为得宠,不成想,他竟是如此惧怕宫主。
“阁下若是肯直爽一些,在下断不会擅自开口。奈何我家小公子伤重,当真是等不得。此次在下多有冒犯,还望阁下多多见谅。”毕竟有求于人,若是有此人襄助,便算多了一份力量,替公子治伤之事,便会多一分把握。索性只是言语上的便宜,倒也并不妨事。
安思休去了良久,方才自那头过来,见了吴越,她开门见山道:“宫主让我问你,你家小公子中的,可是侍剑宗的浴火掌?”
吴越心头升起一丝惊异,这无双宫宫主难不成当真是神仙中人,竟是有未卜先知之能!“是,我家小公子中的便是侍剑宗的浴火掌。”
“宫主再让我问你,若是此伤需要你付出极重的代价,你可还愿替你家小公子诊治?”
“自是愿的。”这是什么问题,若非着急,自己何苦求上门来。自己的命,当初便是离将军救下的,再是惨痛的代价,无非是以命换命罢了。
“如此便好,你跟我来吧。”安思休轻轻点头,转身又朝那边的屋舍走去。
这无双宫只得一间间木屋,与其美名没有一丝相符。当然,这只是以其外表而言。若是以其建造所在之奇来看,倒也算得上是天下无双了。
吴越跟着安思休一路走来,途中竟是再未碰见旁的身影,他不禁心中直犯嘀咕,偌大的无双宫,莫非却只得这么几个人?
跟着安思休到了一间最大的木屋门前,说这木屋大,也只是因其门脸够宽,想来其中定是比寻常的木屋要宽敞许多。
这木屋门前并未有何装饰,门前地上除了白雪,还是白雪。厚厚的积雪堆叠在木屋顶上,上方空中仍有一片片雪花飘落下来,让吴越惊奇的是,这般木屋,如何能够承受得住如此厚重的积雪。
木屋下方有两扇略大的木门,这木门显得有些老旧,其上也无旁的装饰,只挂着些许冰凌。
安思休打开右侧的那一扇木门,率先走了进去。吴越抱着离洛,旋即也轻轻地跟了进去。
一进大门,吴越视线略微扫了一周,只在屋子中央处瞧见一个大灯笼。灯笼散发着略微强烈的昏黄的光,这强烈只是相对于四周的昏暗而言。毕竟木屋不小,一个大灯笼如何能够将屋子照得通明呢。
这木屋不小,除却几张在左侧摆得齐整的桌案外,竟是再无旁的装饰,看起来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了。
跟着安思休朝着屋子里侧过去,吴越方才发现,那昏暗的屋子里侧放着一把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老妪身侧倒是还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摆着一个茶壶,还有两只茶碗。
吴越过来时,那老妪尚且闭着眼,倒真像是在歇息。
过得片刻,那老妪似乎歇息得够了,缓缓睁开眼,朝吴越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