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灯火早已熄灭多时,凌烟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是始终睡不过去。
翻来覆去一阵,凌烟露似乎觉得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并非是睡姿不对,而是不断更换睡姿引起的。
想到此处,凌烟露仰面躺在了床上,再没有翻来覆去地更换睡姿。
静悄悄的屋子里,凌烟露闭着眼睛,想象着自己置身在一片蓝天白云与鸟语花香的场景中,意图随着美丽的景象睡过去。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过得许久,凌烟露又睁开了眼,望着上方隐隐约约的白色帐子发呆。
定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以至于如今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听着隔壁小床上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凌烟露竟是难得地羡慕起这小贼来。这小贼白日里也曾歇息过个把时辰,许是因年纪尚小,瞌睡便很多,竟是比自己更像他口中说的猪一般,睡得死沉。
凌烟露感觉到自己的一丝尿意,正想从床上爬起来,出门去解决一下内急,却是察觉到一旁的小床上,传来了些许动静,她又停了下来。
虽说平日里总喜欢同这小贼拌嘴,但,也着实没必要吵到小贼歇息。只当是可怜他吧,凌烟露在心里偷偷地想着。
离洛醒了,被憋醒的。毫无疑问,定是白日里吃了两顿稀粥导致的。感受着膀胱传来的急迫感,离洛暗暗地咒骂了一声:该死。
感受到屋内的静谧,离洛一时有些后悔。青柳这丫头原本一再坚持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却是一时心软想得差了,竟是将青柳赶走了。
如今可好,青柳丫头不在,一旁的臭婆娘凌烟露却是在床上睡得跟死猪一般。离洛不禁有些哀伤,难不成,当真要尿在裤子里么?
离洛决定了,明儿定要多找些棉花缝起来,权当尿不湿塞在裤子里好了。
离洛犹豫半晌,始终不愿尿在裤子里。且不说会不会为人耻笑,尿在裤子里,定会湿黏黏的,就这感觉,他便受不了。更何况,还要熬一夜,用身子硬生生将它烘干,明儿一起来,怕是便有一身的尿骚味儿了。
离洛缓缓地从床上下来,踱步到凌烟露床前,又犹豫得片刻,终究伸手掀开了床上的帐子。
凌烟露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听得隔壁小床上有动静,片刻后,又听得这小贼从床上下来,朝自己这边过来。凌烟露突的有些好奇,难不成,这小贼小小年纪,便有离魂症?
离洛掀开帐子,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开口道:“臭。”如此说得一个字,离洛不禁在心里“呸呸”两声,毕竟有求于人,态度如此恶劣,怕是达不到预期,“凌姐姐。”
凌烟露听得离洛难得如此温柔,更加确信这小贼怕是真的得了离魂症。想了想,凌烟露还是未动声色,不愿搭理离洛。
离洛唤得一声,见床上似乎并无动静,不由暗想:睡得这么沉,果真是头猪!
离洛伸出小手,朝凌烟露身上摸了过去,既是喊不醒,便只好动手了。
凌烟露见离洛沉默片刻再无动静,私以为小贼便会自行离去。哪里想到,下一刻,一只小手伸过来,竟是摸上了自己的大腿。凌烟露被这一摸,身子一个激灵,竟是突然紧绷起来,暗自想到:这小贼,莫不是在梦中有伤人的习惯吧?
离洛伸出手去,隔着薄薄的下裳,摸到了软软的肌肤,感受着手心的滑腻,离洛暗自赞叹一句。紧接着,却是被膀胱处的冲动所扰,离洛赶紧动手,摇了几下凌烟露的大腿。
凌烟露感受到离洛手心的热气,紧接着却见离洛摇了几下自己的大腿,不由一下便将腿移开,从床上坐了起来,警惕地望着床前那隐隐约约的小身影,“你,你做什么?”
离洛见凌烟露这臭婆娘终于醒了,松得口气,却是直接道:“凌姐姐,我,我要尿尿。”
听得离洛此言,凌烟露心中“哈”地笑了一声,原来竟是自己想差了。只是,平日里对老娘态度如此恶劣,如今叫声姐姐,便想让老娘帮你,世间有这么好的事?
凌烟露轻咳两声,也不管离洛看不看得见,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道:“怎的,憋不住了?求老娘啊,只要你求,老娘带你去茅房也并无不可。”
离洛听得凌烟露傲娇的话语,一时之间,心中陡地升起一丝怒意。奈何,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呐。
离洛深吸得一口气,将心底那缕无名之火掐灭,道:“凌姐姐,求你了,带带咱吧!”
凌烟露听得此言,见这小贼果真求起自己来,心中感觉得意非常:小贼,你也有今天!
徐惊年从崇武坊逃出来,急切之间,撕了上衣,将后背的刀伤草草裹了起来,便继续开始逃亡。
身为抑水台的首捕,抑水台之人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到了自己这般境界,追踪一个浑身血腥气的人来说,着实再简单不过。
更何况,蛮牛的境界,比自己高了好大一截。到得如今,只余逃亡一途。
抑水台分为两部,一部为明捕,一部为暗刺。
明捕,是以徐惊年等八大首捕为首,加上其下各自所带的六个捕役所组成。明捕多用来追踪寻迹,捉拿九天城中罪大恶极的案犯。
暗刺,便是以蛮牛为首的八大首刺,加上其下各自所带的五个刺役所组成。刺役多用来刺杀与守护,刺杀的目标,多以明捕追查的案犯为主。守护的目标,多以九天城中受到威胁的朝廷大员为主。
蛮牛便是暗刺中实力最强的一个首刺,往日里咸少有人见他与人动手,只是听闻他时常出现在抑水台台首左道无的身侧。由此,世人断定,蛮牛或是八大首刺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被蛮牛盯上,徐惊年又受了不轻的伤,一时之间,他的心绪有些烦乱。
纵观整个九天城,能靠得住的人,当真不多。
蛮牛出现在崇武坊内,要杀自己,明显便是得了左道无的令。这个能轻易制得住蛮牛的人选,第一个便被徐惊年排除掉。
抑水台的八大首刺,虽不是直接听令于左道无,但,想来也不可能搭救自己。更何况,徐惊年与暗刺之人,并不相熟。由此,暗刺之中,无人能帮自己。
抑水台的八大首捕,虽是均与自己相熟,但,这几人,个个皆是贪财惧权之人。从自己妻儿被杀,无一人替自己出头来看,这几人,无一人愿帮自己。
除去抑水台之人,整个九天城中,便只有相北宫中的国主,能制得住蛮牛。但,这难如登天。一个小小抑水台的八品首捕,连皇城都进不去,又如何让高高在上的国主,为自己挡下蛮牛的追杀呢?
徐惊年不禁有些为自己感到悲哀,入得九天城二十余载,平日里只知查案,不屑持禄养交,到头来,竟是连寻一个能替自己出头之人,便是这般难。
徐惊年一边像只无头苍蝇般乱逃,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虑着,这偌大的九天城中,何人能作为自己的靠山,替自己挡下蛮牛的追杀。
心思电转间,徐惊年想起了上月在刑部石室中,与自己动手的吴越。单从那次交手来看,此人既是能轻易破掉自己的攻击,想来即使杀不得蛮牛,也能挡住蛮牛的攻击。
只是,此人定不会相帮一个陌路人。徐惊年又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奈何追踪寻迹他在行,阴谋布局却不是他的强项。更何况,情势危急,断然容不得他慢慢布局。
卖命!为今之计,唯有卖命一途,方有换得此人出手的机会。
联想到昔日的传闻,徐惊年苦闷的心不禁为之一喜。细细想来,即使那稚子并非国主之子,亦不会放弃招揽一个首捕的机会。若是传闻当真,有自己卖命,更是如虎添翼。
念及此处,徐惊年脑中紧绷起来的那根弦,不由为之一松。徐惊年换了个方向,身法竟是比先前更快得一丝,朝兴钰坊奔去。
。。。
见离洛这小贼果真开口向自己求助,凌烟露一时笑得极为开心。若是离洛看得见凌烟露那得意的笑,怕是会忍不住给她一拳。
凌烟露带着离洛出了房门,顺手摘下了门前的大红灯笼,在头前的廊道中带路,往左侧围墙下的茅房行去。
离洛跟在凌烟露后边,慢慢地走着。非是他不想快些,只是,膀胱似乎已快到极限,他生怕走得快了些,便会忍不住尿出来。
凌烟露听得离洛的脚步声似乎有些远,一回头,却见这小贼竟是离着自己有一丈远,不由催促道:“能快些么?看你这样,似乎也不怎的急啊。”
离洛正憋得慌,听得这臭婆娘在催,却是没有心思搭话,只在心中暗想:臭婆娘,催命么这是?有本事给小爷等着,待小爷我缓过劲儿来,折腾不死你!
离洛远远地跟在凌烟露后边儿,见凌烟露在前方停了下来,灯笼映照下,隐隐约约见着了茅房的影子。
离洛缓缓地到了凌烟露身后,却是感觉到一丝不妙,开口道:“凌姐姐,快,憋不住了,就在这儿解决吧。”
见凌烟露磨磨唧唧地提着灯笼过来,离洛急道:“快啊,憋不住了!”
凌烟露见小贼催得甚急,这才将灯笼放在离洛身侧,伸手将离洛的腰带解了开来。
见这臭婆娘撩起了自己的上衣,却是大刺刺地立在一旁,离洛忍不住喝道:“扶着啊!”
凌烟露听得此言,蹲下身来,勉为其难地伸手扶住了离洛小公子的某样东西。
紧接着,便有哗啦啦的激烈水声,在离洛身前响起,离洛感受到无尽的畅快,不禁吐出了一口气,暗自想:太特么爽了,果然,解决三急便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畅快事!
离洛只顾着痛快撒尿,却是并未瞧见,蹲在身侧的凌烟露,猛地抬起头来,警惕地望着不远处那黑漆漆的墙头。
离洛尿到一半,正畅快至极时,不远处围墙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被这声巨响惊吓,离洛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某样东西自是情不自禁地抖动一下。
凌烟露正望着围墙,察觉到有个黑乎乎的影子自墙头落了下来,随即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下一刻,手指间却是感觉到某样东西抖得一下,紧接着,便有湿热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凌烟露转瞬便明白过来,墙头落下了什么似乎也不再紧要。凌烟露愤怒地扭过头来,一巴掌拍在了离洛的脸上,“小贼,你做的好事!”
离洛被惊吓到,刚回过神来,便知道自己似乎做错了事,随即脸上被凌烟露拍得一巴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离洛被这一掌打得有些懵,心中无名之火倏忽间便升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想到此事的源头,离洛恶狠狠地朝墙下望了过去。
围墙下,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走到离洛身前,却是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摔了下去。
到得此时,黑漆漆的墙头上,方才有一个黑影,自墙头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离洛恶狠狠地盯着身前地上之人,若非此人似乎受了重伤,他不介意上去狠踹两脚。
正当离洛心中的无名之火无处发泄时,却见身前躺着的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公,公子,救,救我。”
离洛听得此言,想到方才挨的一巴掌,不禁恶狠狠道:“特么的,害小爷我挨了一巴掌,还想着让小爷我救你,瞧把你给美的,你以为你是谁?!”
离洛说完,见躺在地上的身影,缓缓地抬起头来,那脸上糊着一些东西,想来便是方才被自己冲散的泥土。想到此处,离洛不禁感觉有些好笑,方才挨得一巴掌的怒意,似乎消减了不少。
“徐,徐惊年。”
听得此人气息微弱间缓缓吐出来的三个字,离洛觉得有些熟悉,略微一想,可不就是那个抑水台的首捕么?
只是,怎的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你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不待徐惊年答话,围墙下又缓缓过来一道身影,却是看不清面容。
那人走过来,站在徐惊年身旁,从怀里掏出块令牌,缓缓道:“抑水台办案。”
离洛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良善可欺了,什么人都敢晚间闯入自己的府中,拿了块破牌子,便想欺负自己。“我管你什么台,小爷今儿就告诉你,你这叫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听得此言,蛮牛皱了皱眉头,道:“抑水台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哈!你真特么有种!凌姐姐,打他!”离洛不禁被气笑了,遇上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饶你不得。
凌烟露听得此言,从地上站起身,一脸嫌恶地伸手在离洛身上擦拭几下,方才满意地朝蛮牛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