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哪怕离洛已提前做好了防护准备,仍旧被摔得七荤八素。松开护住头脸的小手,一掌“噗”的一下拍在地上,离洛旋地而起,扭身恶狠狠地瞪着在躺椅上老神在在躺下的老头:小爷好歹也是堂堂南国皇子,若是任人欺负,也忒落母亲颜面!
便要上前理论一番,却忽的想到什么,离洛双肩不由垮将下去,面上的汹汹气势刹那间便已无影无踪,只剩满满的沮丧:这老家伙看似弱不禁风,却能一手将小爷提溜起来行路这般久,却是个中高手!
眼见一物什呼啸着奔来,离洛“啪”的一下抄在掌心细细一瞧,却是先前给出的令牌。
离洛收起令牌,眼睛滴溜溜转得一阵,嬉笑着几步奔至老头身前,腆着脸问:“老人家,您可是对这天下阁略知一二么?”
怪老头并不言语,只漫不经心地睁眼瞥一下离洛,仿若在看空气一般。
离洛深吸口气,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老人家,敢问这天下阁中,可有那速成的功法么?”
许是离洛问到了点子上,怪老头总算开了口,“若是有人能在一日之内将这天下阁打造出来,那速成的功法自是有的。”
离洛脱口而出,“那还不简单,只要人手足够,莫说一个天下阁,十个百个也不在话下啊。”
说到此处,离洛面现喜意,“这般说来,这天下阁当真有速成功法咯?”
老头呆若木鸡,好半晌才缓缓道:“有没有老朽不知,不过,老朽方才说的人,不是千百万,而是一个。”
“一人。。。”
离洛掉头便走,连礼都未行一个。这怪老头当真气人,没有就没有,说什么风凉话。
一人一日打造天下阁,那还是人么?那特么是上帝好不好!
。。。
回乾明殿见李遥香仍在忙着政务,离洛不好搅扰,告退出宫,见天色尚早,便让远三改道遗笑楼。
遗笑楼同往日无甚区别,楼下大堂依旧热闹非凡。似乎少了一个林初透,对遗笑楼的生意并无多大影响。
离洛不禁有些感慨:天下之大,离了谁都照样转!
没了一个林初透,遗笑楼便会多一个张初透、李初透。。。
遗笑楼的大堂不小,正中摆得一个四方台,平日里一般都有遗笑楼的艺伎上台演奏一番,或歌或舞,或琴或瑟,不一而足。
虽说在大堂演奏的艺伎比不得楼上的姑娘功力深厚,但好歹也经过遗笑楼多年培养,自是比寻常艺馆中的艺伎要好得太多。
一个个自九天城富贵之家出来的子弟坐在摆于四方台周遭的座椅上,趁着遗笑楼艺伎歇息的空当,无不在高声谈论着某某艺伎的功底、长相等,以至于偌大的空间一时显得有些喧嚣。
人多的地方,难免是非就多。许是谈论间有些言语过激,离洛将将过来,便见前方两个男子竟是动起手来。
俩男子厮打在一块儿,不一会儿工夫便打得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周围的人纷纷止住交谈,饶有兴致地瞧着俩人厮打,却是无人上前劝和。
离洛本也是个爱看热闹之人,倒也不会多管闲事,跟着前头众人一道观瞧俩人厮打。
只是好戏不多,没多久搅局的人便来了。
几个遗笑楼下人穿过人群,将厮打的两个男子硬生生拉开,不停地劝说起来。
两个男子一面整弄衣衫,一面骂骂咧咧不止。
只听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道:“姓杨的,你特么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的女人,你够格说三道四么?”
听得此言,另一人却是怪笑连连,“哎哟,还老子的女人。姓余的,大爷我便说了,怎么着?那婊子不知被多少人骑过,难为你竟如此上心!你爹怎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好好的良家子不要,偏生好这一口,大爷佩服,佩服!”
此人言语间虽并无多少显眼的脏字,只是其意却极其不堪。
余姓锦衣男子见对方竟当真一副佩服之至的做派拱了拱手,一时气急,脸红脖子粗地便要挣扎着冲上去厮打一番,却被身后的遗笑楼下人牢牢抓住胳膊脱身不得。
随后两个男子自是对骂好一阵,谁也不服谁。
吵架大抵便是如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绝无可能被对方给说服。
但到得最后,吵架双方总得有人率先偃旗息鼓。也许,这就是妥协。若双方都不肯妥协,那俩人便可以一直吵到天荒地老去的。
率先妥协的是那个被背对离洛而立的余姓男子,只撂下一句狠话,衣袖一挥转身便自人群中挤出。
余姓男子虽鼻青脸肿好不狼狈,离洛粗略一瞧却觉着颇为熟悉,再细细瞧得一阵方才恍然:呵,这不是来李府求教过几回的户部小官员么?!
余涯走到人群后头,余光瞥见一道矮小身影,一时心头奇怪:遗笑楼何时连孩童都允许入内了?
不待余涯细想,身后却是再度响起杨姓男子的挑衅,“姓余的,有种的莫要跑啊,你特娘的就是个怂货!”
余涯猛的回头便要反驳,却瞥见一旁好奇瞧来的孩童颇为面熟,细细一瞧,一时觉着甚是尴尬,忙用衣袖遮掩住面庞,再顾不得身后的叫嚣,灰溜溜地朝遗笑楼大门奔去。
一场闹剧就这般完结,遗笑楼的艺伎一登台,场中便安静下来。
无人下令,周遭众人却尽皆闭了嘴,只静静地瞧着四方台。这般场景,离洛吃惊不已。
在离洛眼中,这些纨绔子弟若是在场中高谈阔论,肆意起哄,倒是符合其飞扬跋扈的气质。但如今这般乖巧,却是在做甚?
离洛哪里知道,既是能来遗笑楼观赏舞乐之人,即便只是附庸风雅,也能持着富贵人家应有的翩翩风度。不致令人生厌已是极好,又如何会恣意妄为?惹得佳人不悦不说,若是传扬出去,没得落了家族颜面。
像方才场中俩人当众厮打的情形并不太多,众人只是前来观赏舞乐的,又不是过来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
若是真个想打架斗殴,出了遗笑楼,哪怕是天王老子,他们自不会惧怕,尽可打个够。
可在遗笑楼中,却是没必要在佳人跟前失了颜面。那样一来,不止艺伎瞧不上眼,连他们自个儿都觉着丢人至极。
四方台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盘腿优雅地在瑶琴前坐下,手指在琴弦上只轻轻一拨弄,便有如流水般悦耳的琴声在鸦雀无声的大堂内缓缓流淌开来。
琴声悦耳,离洛一时不由听得呆住。
琴声流动,远处山间升起浓浓白雾,萦绕着一座座山峰久久不散。归来的大雁齐齐挥动着翅膀,自白雾间一晃而过,仿若浮光掠影一般美妙。
琴声一转,河边一棵老树经风一摇,仅剩的几片黄叶悠悠地在空中飘荡一阵,轻轻落在水面,漾开一圈圈小波纹。
琴声再转,坐落在河边的几间茅屋经风一拂,棚顶的茅草便微微扬起,发出一阵沙沙声响。
晚归的老者手拄拐杖,身背背篓,迈着蹒跚的步伐独自行走于茅屋与小河之间架着的木桥上。许是不堪重负,木桥不禁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旋即却被桥下“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掩埋。许是被老者动静所扰,木桥这头正在静静吃草的两只麋鹿“呼”的扬起脖子张望一下,怔怔退得一步,口中发出笛音一般的叫声。
到得结尾处,台上十五六岁的女子手指轻轻一拨弄,便又是一阵流水般的声音缓缓流淌开来。
演奏结束,女子起身手提裙摆,优雅地朝着台下众人行得一礼,旋即便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款款离去。
。。。
离洛自琴声中醒来时,却有几个遗笑楼的下人手端托盘自一排排座椅间的过道走过,随后便有银子自一众锦衣公子手中飞出,落在托盘中砸出“笃笃”声响。
眼见遗笑楼下人离得越发近了,离洛忙起身离去。
几个名伎都挺喜欢离洛乖巧伶俐的小模样,便从未向离洛讨过银钱。若是在此处待下去,怕是会破了他“白嫖”的习惯。
听得推门声响,几个尚在闲聊的姑娘尽皆扭头瞧去,却见一道小身影探头探脑地朝这头张望,悠棠“噗”的一下笑开,“哟,咱家小洛弟弟可算来了。许久未见,若是小洛再不来,姐姐们可是不让你进门啦。”
悠棠尚未说完,盈袖便迫不及待抢过话头,“小洛弟弟若是再不来,姐妹几个还以为,是哪家的狐媚子如此不晓事,竟勾走了你的魂儿呢!”
任由几女调笑一番,末了离洛才轻轻一笑,“几位姐姐太过谦逊,若说倾国倾城,这天下之大,又有谁比得上几位姐姐的容颜呢?”
陪着几女聊得一阵,探讨些许舞乐方面的技巧,瞧着天色不早,离洛便向几女告辞。
“小,小公子。”
离洛正要爬上马车,身后却传来一道男子嗓音。
回头一瞧,却是方才在遗笑楼大堂同人厮打的户部小官员。
离洛一头雾水:这小子先前一直没走,莫非是在等小爷?
“何事?”
余涯扭头瞧瞧身周,见无人旁观这才迟疑着开口,“小公子,可否捎带为兄一程?”
听得此言,离洛越发疑惑。莫说他与余涯并无深交,便连话也未说上几句,这般请求着实唐突。
“为何?”
余涯像是有难言之隐,迟疑半晌却说不出话来,“这。。。”
离洛轻轻摇头,不欲理会,便要爬上马车,却被余涯一把拉回来,险些摔倒在地。
“家父管得甚严,为兄如今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瞧见,回府之后只怕难逃一顿打。”
离洛恍然,道:“上车吧。”
一上马车,却见里侧坐着一儒雅书生,余涯原本到口的话却是再吐不出来。
瞧见余涯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离洛心头好不难受,“有事便说,扭扭捏捏的哪里像个男人!”
听得此言,余涯不禁呆愣住。这般言语若是换成同年或是长辈说来无甚出奇,偏偏离洛年纪小得不可思议,这般言语便显得怪异非常。
余涯沉默半晌,小心翼翼瞧一眼吴越,这才低声道:“小公子,不知可否让为兄去你府上借住一些时日?”
余涯着实没了法子,原本他今日休沐便是背着父亲出来玩耍,若是回府让父亲瞧见这副模样,铁定又得将他吊起来好生打一番。
索性父亲曾令他在求教期间,与李府小公子多多接触,虽是未曾言及因由,嘱咐他时却是异常严肃。
偏偏今日又如此凑巧,若是小公子应承下来,便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听得此言,离洛不禁“哈”的一下笑了出来:你小子蹭车还不够,如今却是得寸进尺,还想去小爷府上蹦跶不成?
眼见余涯面上掠过些许赧然,离洛收了笑,淡淡道:“行是行,只是不知,此事于本公子有什么好处?”
“这。。。”
余涯不禁有些诧异:这尼玛,小小年纪便如此功利!
“小公子可是缺些银钱么?为兄身上带的也不多,只余这些了。”
这般说着,余涯自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离洛。
离洛接过来掂量一番,却有十两的样子,心道:果真是个败家子!
思忖片刻,离洛并未打开,“呼”的一下又将布袋扔给余涯,“钱不是万能的。”
听得离洛如此说,余涯不禁抽了抽脸颊:现如今,坐着说话也不腰疼了么,莫非,是嫌老子给得不够?
“不知小公子想要什么?”
“你有什么?”
“为兄当真只得这些银钱。”
以为离洛不信,余涯扬了扬手中的布袋,望着离洛的眼中满是真诚。
离洛翻了翻白眼:敢情你小子整天只知道银钱。
“除了银钱,你还有什么?”
余涯弱弱道:“没了。”
他如今除却身上这点银钱外,貌似当真再无旁的引人注目之物。
寻思片刻,余涯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扭捏着小声问道:“为兄这张脸长得还行,不知小公子是否感兴趣?”
离洛面色急剧变换间抽搐不止,忍得许久这才息了“啪”的一下拍出去的心思。
“令尊是谁?”
“啊?”
摸不准离洛心思,余涯迟疑片刻,道:“家父,家父乃户部侍郎余先启。”
离洛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漫不经心点点头,“唔,这样吧。”
见余涯一脸认真,离洛继续道:“本公子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将来替本公子办一件事。”
“何事?”
“时机未到,到了自会告知于你。”
缓缓朝着兴钰坊而去的马车中,左右为难的余涯思前想后,终究不情不愿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