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谈话声停歇片刻,随后便有马蹄一下接一下地缓缓敲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响声。
织罗同古道缘坐在车厢中,听得那马蹄声似乎渐渐远去,面上不由掠过一丝好奇的神情,偏头看向小姐古道缘,“小姐,他们走了呢。”
白衣少女微感疑惑,“走就走呀,与我何干?”
“小姐,他们可是救过您的呀,依织罗瞧来,那蓝衣公子很是不错呢。生得好看,心地也不差,您就没有一丝丝心动的感觉么?”
古道缘思索片刻,猛地摇摇头,说道:“没有,一点也没有。生得倒是好看,只是却太过古板,少了些朝气,这般模样,想来是没法过日子的。阿娘曾经说过,即便是过日子,也不能没有一丝丝趣味的。”
“可是小姐呀,您已然到了婚嫁的年纪,若是不早些相中一个男子,到时候,指不定夫人会替您选呢。夫人选的,您会喜欢么?”
“倒也是。”古道缘陷入了沉思,只片刻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织罗,什么时候竟这般关心起自己婚嫁之事了?
微觉奇怪的古道缘思前想后,却也只想到一种可能,但她不敢确定,试探着说道:“那你替我瞧瞧,那蓝衣公子走了多远。”
“嗯。”织罗面上一喜,使劲儿一点头,起身就往窗边过去。
轻轻掀开窗上的帘布一角,织罗将视线自空隙里透了出去,只瞧见苏尘绝那沟壑纵横的侧脸,却哪里有离洛的身影。
走了么?真快呀!
听得马蹄声尚在,织罗将帘布掀得高了些,又将小脑袋小心翼翼探出窗外,朝着一线峡前方瞧去。
柔和的阳光洒在少女白白嫩嫩的面庞之上,将那丝白皙晕染得越发明媚。
阳光倾斜而下,许是有些刺眼,少女果断将手掌抬高放至眉心处。
如此一来,视线果真好了不少。一眼望去,只见两丈开外,那蓝衣公子一手牵马,随意地朝前迈着不大的步子。
柔和的阳光倾泻下来,落在那一袭蓝色衣袍上,不知怎的,却是将那一抹蓝色映衬得越发深沉。
那一抹蓝色似乎在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瞧来飘逸而又潇洒。那抹蓝色周遭的光线,不知怎的,此时瞧来却是分外刺眼,远不如那抹蓝色好看。
少女一时看得有些呆愣,旋即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丝掩藏不住的失落之意,不知不觉缓缓爬上了面庞。
忽而,那阳光下的蓝色身影,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织罗正顾自疑惑时,那身影竟是将脑袋偏了过来,冲自己微微一笑。
织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愣片刻,反应过来后猛地将身子连同脑袋一起朝车厢里缩去。
许是动作过急,织罗脑袋在上方的窗框上磕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车窗上的帘布摇晃间,马车里响起了一阵略显压抑的痛呼声。
织罗伸手在脑袋上揉得几下,发觉方才那被瞧得噗通噗通直跳的心,此刻却是被脑袋上的疼痛冲散大半,慌乱也随着疼痛去了不少。
察觉车厢中静得有些诡异,织罗偏头一瞧,却见小姐正带着一脸怪异的神色瞧着自己,不由有些发慌,“小,小姐,您瞧着我做什么?”
“好你个死丫头,原本以为你是着急我的婚事,哪里想到,竟是你自己瞧上了那蓝衣公子。”
“啊?”织罗面色绯红,自是不依,“小,小姐,您莫要乱说,奴婢才没有呢。这不是,这不是瞧着那蓝衣公子,相貌与品行俱佳,方才想着替小姐相看一二呀。”
瞧着织罗那呆呆愣愣的模样,古道缘心中好笑,“你过来。”
织罗眼中升起一抹警惕,“做,做什么呀?”
“快快过来,我又不打你,你怕什么?”
织罗小心翼翼地过去,古道缘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下后,方才笑着问道:“当真没有?”
织罗哪里会承认,摇头如捣蒜,“没有,当真没有。”
古道缘收了笑,一把敲在织罗脑袋上,嗤笑一声,“死丫头,还不承认!”
“哎哟!”织罗吃痛,却是不敢生怒,只低着脑袋,怯怯道:“小,小姐,奴婢,是有那么一丝丝喜欢啦。不过呢,小姐若是不喜欢,那织罗不喜欢也就是了。”
古道缘轻轻哼得一声,说道:“死丫头,往后若是再胡乱瞧人,看我不把你眼珠抠出来。往后去了靖天城,给我仔细瞧瞧,若是当真有瞧得上眼的,也须得让我把把关。否则,若是再瞧上如那蓝衣公子一般的惫懒货,倒是如了你这丫头的心意,本小姐却是瞧不上眼的。”
织罗偷偷抬头瞧得古道缘一眼,弱弱答道:“知道了,小姐。”
原本听府中年纪大些的婢女说,似她这般与主子亲近的婢女,待主子出嫁时,向来便会陪嫁过去。因着这般由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瞧得上眼的男子,却没成想小姐压根儿没瞧上。小姐没瞧上眼,她再是如何分说,想来也是无用的。
身后的马蹄声断了,李轻楼一回头,正巧见着离洛往后边瞧去。李轻楼目光所及之处,可不就是那立在一线峡后方,未曾动过的金雨寄么?
“若是师叔着实不舍,莫不如亲自回去将那丫头拉过来。”李轻楼颇有些玩味儿地说道。
“什么?”瞥见李轻楼那一副颇有深意的神情,离洛又扭头朝一线峡后方一瞧,哪里还不明白。
“师侄要是喜欢,尽管去,没人拦着你。”离洛牵着马就走,只丢下这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语。
李轻楼摸摸鼻头,略显诧异,偏过头瞧着牵马离去的离洛,心道:这是不好意思了?
“师叔莫要着急,说起来,我年少时虽是已见过不少女子,可遇上真正喜欢的,仍会觉着不好意思。后来。。。”李轻楼跟上去,絮絮叨叨地开始规劝起来。
一线峡后方,游移不定的神色在金雨寄面上转来换去,简莫声简直看不过眼,“妹妹要快些决定才是,否则,怕是会来不及的。”
金雨寄愕然,“怎的呢?”
简莫声一指离洛那头,“妹妹你瞧,那两位已然离得有些远了。”
“哦。”金雨寄冲简莫声拱手,活像个小女侠一般,“多谢姐姐,我决定了,不同姐姐一道去靖天城,就此别过。”
简莫声了然,微微一笑,“就此别过。”
仿佛决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金雨寄很是开心,连带着前行的步伐都轻松不少,只差蹦蹦跳跳了。
瞧着这般年纪的活泼少女,简莫声暗自赞叹不已,思绪飘飞间,仿佛看到了那时的自己。
“姐姐。”
“嗯?”简莫声回神,却见先前离去的少女,不知何时竟是已悄然回返,俏生生地立在自己身前。
简莫声不禁有些诧异,心道这将将下定决心,莫非又反悔了?当真是年少轻狂,端的是反复无常!
“妹妹这是,想留下来了么?”
金雨寄猛地摇头,“姐姐,我想向你讨一样东西,不知能否割爱?”
简莫声恍然,又笑了起来,“妹妹且说,但凡是姐姐身旁有的,莫不能允你。”
自下人手中抱过一物,金雨寄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甜甜地开口,“多谢姐姐,我走啦!”
瞧那笑靥如花的模样,简莫声不禁愕然,想到先前那般规规矩矩诚意满满的谢礼,倒不如而今这般随意来得真诚,真是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啊!
李轻楼随着离洛出了一线峡前方的谷口,仍未察觉金雨寄那丫头赶来,不禁停下脚步,问道:“师叔,当真不等那疯丫头么?”
离洛头也不回,随意答道:“你若是愿意等,便自个儿等着吧。说不定,人家小丫头此刻正乐不思蜀呢。再者说,一个小丫头跟着咱俩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去了靖天城还得管吃管喝管住?”
李轻楼哭笑不得,听这般言语,怎的像是有些吃味儿了?不待他想明白,听得离洛后边之言,心中的错觉立马消失无踪。
“要管她倒是也行,不过,这笔银钱我可没有。若是你着实不忍心,这些许银钱,就你出吧。”
李轻楼原本便不怎的喜欢金雨寄,后来相处一阵后,顶多算是介于喜与不喜之间,哪里肯替自己找麻烦。既是这小子不领情,便权当自己没说。
“师叔言之有理,小丫头跟着咱俩着实不妥。”
李轻楼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之上,冲下方的离洛说道:“师叔又不骑,买马做什么?”
离洛把缰绳扔过去,随意说道:“谁说买马就是为了骑的?有的人买马是因为喜欢,买来只当个同伴一般对待。有的人买马是因为觉着新奇,买来只是探索一番。有的。。。”
“喂!等等我呀!”
听得颇为熟悉的声音,离洛偏头瞧一眼后方峡谷中,又若无其事地迈着步子,继续道:“有的人买马是因为,额,是因为无聊。”
李轻楼在马背上回头,瞧得一眼直奔过来的金雨寄,听得离洛之言,神情显得颇为怪异,“师叔是哪一种?”
离洛一摊手,“别问,我自个儿都不知道。”
“。。。”李轻楼嘴角极速抽搐几下,一时郁闷至极,直想跳下去将离洛活生生给掐死。这人,也忒气人了些!
“喂!你们是不是男人?等等我会死么?”
金雨寄追了上来,一手提着一个略大的包裹,一手伸直拦在小白前方,一脸的不高兴。
离洛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不是要留下么?这又是做什么?”
金雨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本姑娘说过么?”随即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总算确定了,“没说过呀!”
“你不是问过简莫声么?不留下来,你问她做甚?”
金雨寄“哈”的一下笑了出来,“本姑娘就随便那么一问,怎的就成了要留下来的?”
“。。。”离洛若是知晓李轻楼方才的心情,此刻定能深刻体会。
见离洛不搭话,金雨寄又嚷嚷开了,“喂,你说话呀,你怎的不说话?”
离洛瞪过去一眼,“要走就走,废什么话?”
“你这人怎的这样呀?明明是你先问的。”
“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今日不说清楚,谁都不许走!”
“那你歇着吧。”
离洛身形微微晃动一下,眨眼间便已去了两丈之外,只留下一道残影在原处张嘴说话。
不满地盯着离洛瞧了片刻,却见那身影逐渐消散,扭头瞧去,果见前方官道上留下一道背影,不禁心头火起:“喂!你回来。。。”
李轻楼哭笑不得,“丫头,他人都走了,你还拦在此处做甚?”
“哼~他不回来说清楚,你就不许走!”
敢情!当那小子真是我后生晚辈么?“小白交给你了。”
李轻楼伸手在小白脖子上轻轻一抚,身形便直跃而起,再落下时,已然到了离洛身后。
“。。。”金雨寄一脸委屈,心中直骂:臭男人,都是臭男人!
。。。
风闲流一脸沙尘,白色衣袍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简莫声再劝,“少侠许是伤得不轻吧?商队中虽没有专门的医者,却也有些不错的伤药,莫不如,少侠随奴家过去瞧瞧?”
风闲流摆摆手,浑不在意地开口,“只是些皮外伤,倒是不妨事的。”
简莫声笑笑,“皮外伤也是伤,少侠若是不早些处理,晚了怕是会留下不怎好看的疤痕。走吧,过去瞧瞧。”
“也好。”
带着风闲流过去时,先前受了轻伤的护院,此时早已被同伴处理过伤口,见了简莫声过来,纷纷拱手行礼。
简莫声寻了一略微精通医术的护院,多嘱咐了几句,让其好生替风闲流医治。
见家主过来,苏尘绝正要自地上起来,却被简莫声出声阻止,“苏统领此番辛苦,此时也无旁的事,便好生歇着吧。”
苏尘绝颇为感激,拱手道:“多谢家主体谅!”
简莫声轻轻点头,瞧一眼帘布遮挡着的车窗,轻声道:“小姐如何了?”
“家主放心,小姐先前是受了些惊吓,可小姐生来坚韧,此时早已缓过劲来。方才家主未过来时,小姐尚且在里间同织罗那丫头说话呐。”
简莫声略微紧绷的神情一下松开,朝苏尘绝轻轻点头,走到马车前方,小心翼翼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