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洛三人早已自行离去,没了他们的妨碍,风闲流便毫无心理压力。此刻听得简莫声出言邀约,他微微一笑,春风得意之色尽显,“我原本便是去往靖天城的,既是夫人不嫌弃,一道却是要热闹几分。如此一来。。。倒是有劳夫人了。”
简莫声立在风闲流身前,眼见对方先前的那丝羞赧之意尽去,取而代之的是胸有成竹,心中暗自赞叹一声:封刀林高徒果真名不虚传,这般变化应对,端的是人中龙凤。
只是这从容不迫的神情只稳定了一息,在微微偏过头的时候,已然在一瞬间改换成了错愕。
简莫声顺着风闲流偏过头的方向瞧去,却见后方巨石上,竟是不知何时落下两道身影,可不就是方才离去的离洛俩人么?
再回头瞧得一眼风闲流,却见对方面上神情显得不大自然。虽是有些奇怪,但简莫声涵养极好,自不会贸然问出口。
此时听得风闲流说完后半句,她轻轻点头,微微一笑,“商队有些损伤,怕是得耽搁好些工夫,少侠不妨先行歇息片刻。”
风闲流似乎极为在意后方来的俩人,不时便要偏头瞧上一眼,“夫人自去处理便是,若是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还请莫要客气才是。”
简莫声身子微微一福,轻轻笑道:“如此,奴家便先行谢过少侠的古道热肠。”
这般说完,简莫声又缓缓转过身子,视线在离洛与李轻楼面上逡巡片刻,略显好奇地开口,“两位回返,莫非是落下了什么贵重之物么?”
离洛并不答话,只偏头瞧着李轻楼。李轻楼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启齿,“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只是一时未曾留意,马跑了。”
简莫声心中颇有些意外,又觉着有些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但那微微开合的红唇,仍旧将她心中的些微想法透了出来。“此番我古家商队人手损失不小,倒是有空余的马车供两位歇脚,两位侠士莫不如留下,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先前拒绝掉对方的一番好意,此时李轻楼正愁不知该如何开口,却没成想这妇人心里跟明镜一般,倒是体贴入微。不由肃然,就要拱手谢过,却被一道声音贸然打断。
“敢问前辈,丢的可是一匹白马?”如今风闲流就怕再见李轻楼,此时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金雨寄及时赶到,大眼睛一亮,“可是你牵走了么?”
“额。”风闲流一时有些呆愣,这算是个什么逻辑?“我来时见过一匹白马在路旁吃草,初时以为有人在那附近,便没有在意。”
“兄台在何处见着的?”离洛问。
“不远,东方官道两里之处。”
“多谢。”离洛拱手,飞身而下。不是他在意小白,而是在意花出去的银钱。当初下山前,任梁安拢共也就给了五两银子,若非师姐多给了些,如今怕是已穷困潦倒。可师姐给的银两,买了小白后却也没剩几个子儿。因此,小白于他而言,既是坐骑,又是一行走的不动产。
“。。。”李轻楼回过头来,见简莫声仍旧满脸柔和的笑意,不由有些小尴尬,“这。。。家中老人宠得厉害,这晚辈自小缺乏管教,还望夫人莫要见怪。夫人也瞧见了,小辈生性跳脱,与商队同行着实有所不便。”
“侠士客气了,年轻人嘛,都一个性子,奴家那女儿,平日里也是任性得很。既是有所不便,奴家也就不好强留。”
简莫声又召来一个下人,耳语两句,那下人顾自去了。过得片刻,那下人端着一托盘过来,其上白花花的银子摆得整整齐齐。
金雨寄小嘴张得老圆,面上尽显惊诧之色,眼中却是亮光大放。长这般大,她何曾见过这般多的银钱。不由在心中催促道:收下收下,赶紧收下呀!
李轻楼着实未曾预料到有此一出,微微一愣,却又立马便反应过来,“夫人这是?”
简莫声微微侧身,脑袋朝着身后轻轻偏去,红唇微张,“侠士也瞧见了,我古家商队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启程。既是侠士不便同行,奴家又想不到旁的法子以谢深恩,这些个阿堵物虽是有些俗气,还望侠士莫要嫌弃才是。”
李轻楼心思电转,出手的是离洛而并非自己。既是这师叔不肯声张出去,想来也并不愿接这谢礼的。若是自己贸然接了,说不得会落下不好名声。索性自己也不缺这些银钱,倒是不接的好。
一念及此,李轻楼开口道:“夫人客气了,我等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当得夫人如此厚待。这般贵重之物,着实受之有愧,还望夫人莫要坚持。”
简莫声微微一愣,掌管古家十几载,哪里见过这般既不要名也不要利之人,“侠士当真是高风亮节,既是如此,不妨留下名姓,若是往后有用得着我古家之时,只管去往各国大城中的轻扬楼招呼一声。奴家尽快吩咐下去,往后手底下的人自不敢怠慢几位侠士。”
李轻楼略微思索一番,觉着告知对方也无甚关系,说道:“在下无双宫李轻楼,那后生乃是。。。”说到此处,李轻楼想起先前之言,有种打自己脸的感觉,正不知该当如何说时,巨石后方却是响起一道声音来。
“师侄,过来帮忙!”
一听是离洛的声音,李轻楼面上略显尴尬,瞧一眼简莫声,说道:“夫人也瞧见了,家中晚辈催得急,在下先去,晚些时候再过来说道一番。”
瞧见李轻楼的身形一跃而起,简莫声面上升起一抹疑惑神情,视线落在身前少女面上,却见一脸挂着失望神情的少女摊摊手,说道:“别瞧我,本姑娘也闹不明白呀。”
李轻楼自巨石上跃下,落在离洛身前,身子凑过去,低声道:“师叔,咱不是说好了么,在人前给师侄留些颜面,你叫我师叔,我叫你师侄,怎的这会儿工夫不见,您又忘了?”
离洛嗤笑一声,说道:“叫你话多,赶紧些将这巨石拍碎,否则,往后休怪师叔我不给你留颜面。”
李轻楼面露难色,瞧一眼那比人高的巨石,迟疑道:“师叔,虽说咱也能拍碎它,可这也太大了,拍完周身元气也便没了。您也知道,这周身元气猝然离去,有损根基的。要不,劳烦您搭把手?”
离洛瞥一眼李轻楼,说道:“这还不简单?”
李轻楼略显疑惑时,离洛抬头冲巨石前方吼开了,“丫头,过来帮手!”
“本姑娘叫金雨寄,才不叫丫头呢。本姑娘如今很不开心,因此,不帮!”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离洛又瞥一眼李轻楼,无奈道:“听着了?人家姑娘不肯帮手,如今你只剩两条道走,要么将那丫头哄过来,要么就自己动手。”
“这。。。”李轻楼一脸苦涩,心思却活跃起来,随后想到了什么,抬头冲巨石前方吼道:“姑娘,你若是不肯过来帮忙,往后你便莫要跟着咱俩。你可想好了,若是不能跟着咱俩,你的如意郎君便没了!”
察觉到一道犀利的眼神,李轻楼偏头一瞧,只见离洛瞪着自己,眼神如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剑一般锋利,不由赧然道:“咳咳,师叔先前可是说好了,让我自行想法子。如今法子想出来了,可不能怪师侄我胡言乱语呐。”
金雨寄“呼”的一下自巨石上方跃下,落在俩人身旁,有气无力问道:“做什么?”
离洛一指巨石,“帮把手,将这巨石拍掉。小白又不是神马,可没你这般身法。”
金雨寄“哦”得一声,“那先说好了,往后再不许赶我走。”
离洛点点头,“知道了,动手吧。”
“还有,要叫我名字,不许叫我丫头,本姑娘已然不小了呢。”
“知道了,废什么话,再不动手,小白我也不要了!”
李轻楼与金雨寄各站一边,同时气运掌心对着前方的巨石一拍。离洛瞧见这般情形,朝后猛退一步。
片刻后,汹涌的元气透入巨石之中,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那巨石便“咔咔哒哒”地碎裂开来,“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瞧见俩人一掌拍出后,面上尽皆有些病态般的苍白,想来是周身元气猝然抽离所致,也不在意,“走吧。”
走过简莫声身前,李轻楼微微一笑,拱手道:“夫人,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简莫声收起笑意,郑重道:“后会有期。”
离洛跟在后边,只朝简莫声轻轻点头。简莫声虽心中微觉怪异,可她是个面面俱到之人,也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金雨寄一脸郁闷地过来,瞧见简莫声点头,两只大眼睛滴溜溜转得两圈,突然开口,“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简莫声许是第一次见有小姑娘叫自己姐姐,笑得极为灿烂,“妹妹请问。”
“姐姐,我同他俩不是一起的,可以跟着你去靖天城么?”金雨寄眨巴着眼睛,一脸憧憬。
“额。这。。。”饶是简莫声见过大场面,却也被这般问题问得有些呆愣。瞧了瞧前方牵着马脚步有些踉跄的离洛,简莫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从这三人先前的交流来看,显然便是一起的,并不是少女说的那般。简莫声思索片刻,说道:“妹妹不同他们一道么?若当真如此,我古家自是欢迎妹妹随同的。”
“唔,这样么。”金雨寄歪着脑袋愣立当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有时偏头瞧一眼在前方未曾停步的离洛,有时又扭头瞧一眼侧方的简莫声,面上神情显得极为纠结。
一线峡官道上,方才打斗中未曾受伤的护院,尽皆在替斜靠马车而躺的受伤护院处理伤口。尽管这些护院并非医者,可一举一动皆有章法,细细想来,定是专门习练过的。
无论效果如何,单是这般意识,便已然是难能可贵的。可以想见,古家之成功,绝非偶然。
苏尘绝此时躺坐于地,后背靠着第四架马车,先前与那黑衣老者前前后后拼得过百回合,消耗不是一般大。他身上的皮外伤早已被手下人处理过,倒是不太麻烦。最为麻烦的便是元气的损耗,一时半会儿怕是养不回来。
先前想到的问题,他至今也未能想明白。方才过去瞧了一眼,那封刀林的少年分明不如自己,又如何能吓退那黑衣老者。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修为不显的儒雅中年,实则有着让黑衣老者颇为忌惮的实力。
当家主简莫声与其对话时,苏尘绝悄然竖起了耳朵,待听得李轻楼自报家门时,苏尘绝不自觉地微微偏过头去,一脸的诧异,过得良久方才将脑袋偏了回来,喃喃自语道:“无双宫。。。怪不得。。。”
瞧见李轻楼过来,苏尘绝起身,视线在俩人面上扫过,拱拱手说道:“听小姐提起,是两位好汉仗义出手,方才不致小姐受伤。苏某在此谢过,只是尚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离洛立在李轻楼身后,听得这话只差翻白眼了。心说既是知道是不情之请,自是不当讲的。百无聊赖间,察觉右侧车窗上有些异动。
微微偏头一瞧,却见那车窗上的帘布轻轻撩起一角,一张小脸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从里间望了出来。待瞧见离洛看过去时,那小脸受了惊,双眼眨巴一下,“嗖”的缩了回去,旋即又“哗”的一下将窗上的帘布放下,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起来。
离洛又将脑袋偏了回去,唇角微微向上扬起,面上露出一抹饶有趣味的笑意。
过得片刻,车厢里传来一阵小声的对话。
“织罗,你做什么呢?”
“我我我,小姐,方才那位公子在外边儿呢,您要瞧瞧么?”
“哪位公子呀?”
“就是那位,那位蓝衣公子啦。”
“他有什么可瞧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说,还摆着一张臭脸,可不如那位白衣公子生得好看。”
“小,小姐,他也没您说的那般夸张啦。”
“怎的?你这小妮子年纪不大,这就开始思春了?”
“没,没有啦。。。”
听得有人竟是这般说自己,离洛好不郁闷。心说这才十年未见,当初的乖巧小丫头竟是已变得这般不待见自己。当初讲那般多的童话故事,可算是白瞎了!
李轻楼心下隐隐有些好奇,倒想知道苏尘绝要说些什么,“阁下请说。”
苏尘绝轻轻咳得一声,也不知是清嗓子,还是身子有恙,“两位此番既是出了手,又在人前露了面,想来这一路过去也极为惹眼。贼人不来则罢,若是来了,定是人多势众,怕是于两位略有不利。索性我古家人手不足,倒不如同行一路,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李轻楼着实未曾想过这般问题,偏头朝离洛瞧得一眼,却见离洛只轻轻摇头。虽是不知离洛为何不肯与古家同行,可离洛辈分摆在那儿,又是离洛出的手,自己如何好应承这粗糙汉子的提议,只得拱手说道:“阁下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这一路过去尚有旁的事要耽搁一些时日,细细想来,倒也算不得同路。我观那帮人去得匆忙,想来是不会再回返的。再者说,以阁下这般高强的身手,除非归海境的大宗师亲自,否则断然是敌不过阁下的。如此一来,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苏尘绝原本便抱着试试的心态进行邀约,想着替古家结交一位风云境高手。但家主简莫声都未曾留下俩人,此时李轻楼婉拒也在情理之中。心中虽微觉遗憾,却也颇为豪爽地开口:“既是如此,在下倒也不好耽误两位好汉赶路。就此别过,望君珍重!”
这般说完,苏尘绝洒脱地朝俩人拱拱手。
离洛并不喜欢这般繁文缛节,可不做又颇为失礼,只得老老实实跟着李轻楼朝苏尘绝拱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