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道:“对呀,衣服不是衣钵吗?”
芸轩道:“看病换衣服,太不符合逻辑了,可如果是为病入膏肓的国家看病,必须换衣服呢?假如放在皇帝身上,换新装无异于黄袍加身,也叫加冕登基。”
山岚道:“皇权更迭!可衣服换得那么勤,不光是不利于身体,是不是会让这个国家亡的更快呀?”
秋真道:“如果这样就严重了,什么叫一天换一套?夸张的说法,这里是皇帝轮流做,一天换一个呀。”
陆风举手:“说的这么热闹,让我来解这个谜:有差不多两个月的光景吧,前面是崇祯,跟着李自成,后来是金人,南方还有弘光,四川还有大西,登基的皇帝不止四五个呢。确实是各个政权‘你方唱罢我登场’,皇帝们频繁地换着衣服。好!好!这种事,用换衣服诠释,真形象。好厉害!你们怎么想到这个的。”
芸轩道:“你还是由衷地赞叹曹公吧,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用不到的法子,反正到处是陷阱。不管怎样,学堂一仗,给这位姐姐留下病根儿是真的。我看这病,跟贾珍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俩听芸轩这么说,既不赞同也没否认。
陆风道:“你们的事我虽不懂,但这个病人让你们说得太缥缈了,又是国家,又是政权,又是皇帝的,这么样定位虽有些道理,凭直觉,秦可卿很像真病人。作为一个医生,我对她得病的过程,是有感触的,她实实在在是病人,要不,也不会给她这么完整的药方子,是吧?你们不也说,这是《石头记》里唯一完整的方子吗?”
山岚递过来一杯茶:“你又不是张友士,能知道多少,还不服了。”
秋真道:“可不是吗,你对她感兴趣,全世界没人不对她感到莫名其妙。这么个人,你听她婆婆尤氏怎么说:倘或她有个好和歹,蓉儿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她这为人行事,哪个亲戚,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简直就是个完人吗。”
山岚道:“为什么让秦可卿品格如此之好,肯定有这么个实实在在人。可也有个缺点,人是好,但多疑。书里说她,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会行事儿,她可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所以,此人疑心很重。”
芸轩问着陆风:“还是说病吧,秦可卿到底得了什么病?想到她这病上,尤氏心里倒像针扎似的。不像婆婆对儿媳妇的心情,竟也是一种焦虑,全家焦虑,以当时的情形看,你知道怎么治好她吗?”
陆风道:“我要是当时的医生,肯定能给她治好。”
秋真道:“吹吧!要是你,怎么治?尤氏说了,不是病得蹊跷,而是医术匮乏,竟是找不到好大夫。”
陆风道:“那是什么疑难杂症,不就是月经不调吗?也不是太难治的病,这么难找医生吗?还找了一个被称作太医,但又不是医生的张友士。”
芸轩道:“称呼张友士是太医,就怪怪的,什么样的人被称作太医?太医可以给皇帝之外的人看病,但只要给皇帝看病,这个人必须被称太医。连医生都不是的张友士,给秦可卿看病时就被称作太医,这是‘被太医’了,病人可不就是位皇帝吗?如果这样,他有月经吗?”
山岚道:“还说是月经不调呢,人家张友士的诊断可不像。他说了: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哎,我就纳闷了,思虑太过,忧虑伤脾伤肝,怎么会影响行经呢?”
陆风道:“怎么不影响,伤脾引起气结,从而出现气血不足,四肢乏力症状,形成气郁,会引起女性月经提前或延后,甚至闭经的。”
芸轩道:“病症还有限,关键是病源,这回总算找对了。据尤氏的描述判断,她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找到病源的‘张有事’才是她的病源。她有事,有心事,其实她得了焦虑症。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说的就是她了!”
秋真道:“是心病!什么事让她这么焦虑?”
山岚道:“应该是‘张有事’本身让她焦虑。你想阿,他是冯紫英的老师,冯紫英是冯唐之子,都是些军人。秦可卿所焦虑的,不会是军事上的吧?对了,特别是弟弟的事,她竟气得连饭都不吃了,这一定是她加重病情的重要因素。因弟弟焦虑,还不明白吗?”
芸轩道:“你刚说到冯唐,我好奇怪,历史上真有冯唐此人,且还有冯唐易老之典,也许此冯唐和彼冯唐有联系。”
陆风道:“冯唐易老?”
芸轩道:“所谓冯唐易老,典自汉武帝时期,匈奴犯边,武帝广征贤良,有人推举冯唐出战,可是他已经九十多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他不可能出来抗击匈奴,只得让自己的儿子冯遂出战。”
秋真道:“这就对了,秦可卿的心病,也许就是因找不到抗击匈奴的得力人才,所以才请冯紫英的老师出山。”
山岚道:“这么分析有意思,符合张太医的论断。这位冯紫英的老师,给出的病情判断和治疗时间表都对。依大夫看来,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他的药,若是夜里睡得着觉,也就是说,不用疑心思虑的了,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意思是,启用冯唐父子这样的人,且用人不疑的话,病有一半可治。”
芸轩笑道:“用人不疑?这才是大病症呢,且非一朝一夕的症候。经脉不运行,不如说朝政不运行,也是被满朝庸臣给耽误了。又说: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依张太医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倒是这个时间靠上了。
“可这话听来可笑,咋还能拖延一冬呢?明明到春天就挨不动了,还说什么能‘痊愈’,贾蓉又不傻,能不明白?春分时节,将是这个病人生命终期的节点。咱们可记着点,看秦可卿的死亡时间,符不符合太医的预言。”
秋真摇头道:“难了,不确定。”
芸轩道:“是啊,这就是问题,她的病跟着一连串时间。宝玉去上学时,明明是冬天,闹完学堂,金氏来找秦可卿理论时,却明确告诉咱们,这是九月里;又从尤氏口中得知:秦可卿八月十五还好好的,八月二十日开始病的厉害,到大夫来看她,又过去了半个多月,这样算来应该是九月半,我也糊涂了。”
秋真道:“尤氏还说,凤姐初三这日还来过,说话的这天,起码是九月初三后,第三天就是贾敬生日,凤姐来看秦可卿又说,如今才九月半,离明年开春还有四五个月呢,能治好的。九月初和九月半怎么算?两个时间差着十几天呢。”
山岚道:“而且突然切入贾敬的生日,这个生日也奇怪,还不告诉咱具体日期,这是又打哑谜呢。”
芸轩道:“要我说,曹公这是让咱们在这两个日期上做文章呢,越是打哑谜,咱们越是有兴趣不是吗?这个日期一定很重要。秦可卿病了,要死了,贾敬却过生日,生日是一个诞辰日,死亡和诞生闹矛盾了。你们再想想,这几天还发生了什么事?”
山岚道:“就是金氏来找秦可卿算账,没别的了。”
芸轩拿手敲着桌子嘀咕:“时间,诞辰日,金氏到访,换衣服。”
又一拍手道:“对呀,既然同时诞生了几个政权,应该有一个,被特别强调他的诞生时间,且非常符合金氏的到访的时间,是不是关于金人?陆风,你能告诉我,顺治迁都北京的时间是几月?”
陆风摸着头,想了会子:“金人定都北京么,好像是一六四四年八月二十日开始启程,九月中旬到达京师,十月一日,顺治举行的登基大典。”
芸轩高兴道:“八月二十日,九月半,这两个时间节点都对上了。我说呢,有人要死,有人就要生的。”
山岚高兴地看着他们,没想到金氏进宁府一事,能推出这么个结果来。她兴奋地跳起来:“咱们一鼓作气,推出贾敬的生日来吧。”
芸轩道:“还用推么?九月半。我劝你别高兴得太早,死和生,该有个先后次序吧。这边人还病着没死呢,政权还没亡,那边就进京定都了?这个矛盾点无论如何过不去。”
秋真道:“换个角度啊,这本是五年前刘姥姥一进荣府之事的倒叙。金氏打上门来,也可能是一段预演呢。”
山岚问:“预演?预演的哪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