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个,为什么‘不伤人’的‘不’和‘不老延年’的‘不’也不一样?”千千越看越起劲。
藿凝视着一玥好一会儿,说:“千千,你先出去。”
千千正在兴致勃勃地玩识字游戏,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说:“出去了我也听得到啊!”
“那就走远点。”藿目光未动,只淡淡地吩咐。
千千委屈地看看藿。它跟着藿几十年,藿明知道它的耳力好,却从来都不会刻意避开它说话。那个隔音效果极好的书房,也是几千年前就造好的,并不是为了防备它。藿每次去书房和人谈事时,只有它想不想跟进去,从没有藿不许它跟进去。今天还是第一次,藿明确地说不让它听。它跟着藿几十年,太了解藿的脾气了。正是因为藿从来都不背着它说话,所以这一次,他说不许听,那就是真的不允许听了。它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玥一眼,默默地跳下桌子,带上门出去,一个人去逛街。
估计千千已经走远了,藿问:“真的是《神农本草经》?
一玥低下头,如坐针毡,好半天才低声嘟囔:“不是。”
“念给我听听。”藿的语气史无前例的和善,不是居高临下的命令,也不是低声下气的请求,只是无比平和的云淡风轻。
一玥抬眼,看着藿群青色的眸子,仿佛深夜的大海一般深邃宁静。她暗自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绢纸左边的几行字,念道:“放弃的理由:一,他有婚约;二,我也许会突然回去;三,我的寿命太短;四,他是名门,我在流浪;五……”
藿伸手按在绢纸左侧的字上,打断了一玥的话,指了指右边。
右边是不放弃的理由,一玥没有写标题,只写了四个字。
藿等了许久,都不见一玥回答,平静地追问:“是什么?”
一玥咬了一下嘴唇,用蚊子叫般轻的声音喃喃念道:“我喜欢他。”
藿本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漾出了喜悦。
一玥心里的秘密被摊在了台面上,很是羞恼。她没好气地说:“你高兴什么?”
藿笑眯眯地说:“你选了不放弃。”
一玥诧异地抬头看藿:“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她指指面前的绢纸:“该放弃的理由太多了。”
藿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说:“你以为是打群架?数量多的取胜?”
一玥低头思索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你希望我不要放弃?”
藿笑若春风:“有美人喜欢我,我当然喜闻乐见。”
一玥稀罕地看着藿,她一直以为藿永远都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他原来也会有戏谑无赖的时候。
一玥用手遮住后几条放弃的理由,只露出第一条:“我们那个世界有一句话叫‘不求天长地久,但愿曾经拥有。’其余的这些我可以不在乎。但这一条……”一玥摇摇头,苦笑道:“我没有办法不在乎。”
藿的表情重新认真起来,他伸出手,用手掌盖住了第一条,手指覆在一玥的手背上,说:“这一条交给我。”
一玥想起烁阳,怀疑地看着藿:“恐怕没那么容易……”忽然如梦初醒般跳起来:“你是说……我……你……”她和藿讨论得起劲,仿佛是在说某个外人。可明明藿就是那个该放弃或者不该放弃的对象。
藿故作疑惑地问:“难道你说的这个‘他’不是我?”
一玥窘得用手遮住眼睛。她习惯了理智冷淡的藿,当他突然变得顽皮笑谑,她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藿也不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一玥羞恼的样子。药房里一时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一样。
忽然有簌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略有些尴尬的气氛。一玥放下捂着脸的手,奇怪地四处寻找:“什么声音?难道药房进了老鼠?”
藿仔细听了听,看向一玥:“声音好像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一玥吓得尖叫一声,几乎要哭出来,拼命地跺脚,像是要把“老鼠”给震下来。
藿笑着上前,抓住满地乱跳的一玥,握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是老鼠!”
一玥惊魂未定,半信半疑地用发抖的声音问道:“真的?”
“丹雄石的药房要是真的进了老鼠,那真是全九州的大笑话了。”
“那是什么?”
藿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番,指着一玥的衣服口袋:“在这里。”
一玥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口袋,突然,从口袋里掉出一片青玉色的碎片。藿俯身捡起碎片,笑道:“原来是当扈。”
“当扈?”一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前一天晚上藿送给她的那枚鸟蛋。她把手伸进口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破了壳的鸟蛋。从破了壳的洞口向里看,隐约看到有一团墨绿色湿漉漉的小东西在动来动去,还有一只乳黄色的小嘴在东啄西啄。
一玥捧着当扈蛋,又是兴奋激动,又是手足无措:“怎么办?该怎么办?”
“不用管,等它自己钻出来。”
“就这么等着?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吗?”
“给它取个名字。”
“啊?哦,好。”一玥轻轻把蛋放在桌上,一边等待,一边想着给小鸟取个什么名字。
藿也没闲着,拿了个小箩装了一箩莓果,又用玉瓶盛了一瓶汤谷水放在桌上。
小当扈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把蛋壳啄出一个仅够自己脑袋伸出来的洞。湿漉漉的小脑袋歪在蛋壳洞口,眼睛半开半闭,像是筋疲力尽的样子。
藿拿了一颗莓果喂它,它一口就衔住吞了下去。眼睛睁开了一些,张着嘴又要。
藿取了一颗莓果递给一玥:“你来喂。”
一玥小心翼翼地把莓果送到小当扈嘴边,小当扈像是怕被人抢似的,猛地伸头一口叼住。一玥来不及松手,手指被小当扈的嘴刮出一条血印。
藿一边嘲笑一玥笨,一边握住她的手指,手掌从血印上慢慢抚过,血印就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