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这一天,准备了许久的福佘终于要动身出发,离开这座养育了他十八年的小乡村,去往更为广阔的世界。
这一日,就和之前的千百个日夜一样,福佘走到村头,和赵大爷打了个招呼,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密林当中。
至于福佘奶奶和小姨,却是没有出来送一送福佘。
或许是不想让福佘有太多的想法,他们也不想亲眼看着福佘离开,徒填一份伤悲。
福佘家里,小姨正坐在凳子上发呆,奶奶则是在一边看着窗户外面,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这一幕,似曾相识。
许多年前,也是一个夏至日,那个汉子也是就这么离开了家门,好多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多日后,福佘坐过长途汽车,再坐上长途火车,终于到达了他的第一个目的地,小断港。
晕晕乎乎地走出火车站,福佘终于远离了火车上狭**仄的空间,狠狠地抻了一个懒腰。
“啊。。。。。”福佘长吁一口气,“终于出来了。。。我再也不要坐火车了。”
虽然是第一次自己出远门,不过路上倒是也没有什么不顺利。只是从乡村到各种城市,这其中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让福佘有些目不暇接。
以至于到了最后,福佘对各种震撼的高楼大厦都有点麻木了。
小断港名字虽然叫小断,但她却是欧斯特大陆远东最大的港口,一个巨大的半包围形状的半岛将一片广袤的海洋包裹成内海,海面上终日都是繁忙的货运船只在进进出出。
特殊的地理形态让这个港口终年没有什么风浪,做港口再适合不过了。
走出火车站的福佘早早地就闻到了一股他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而面前直接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大片根本看不见边缘的深蓝色海洋,不远处的港口上则是连成片的巨大船只。
闻着这股略微咸涩的海风,福佘兴奋的像一个十八岁的孩子。他风一般地冲到了海边,站在围栏旁,大声呼喊,“哈哈哈哈,大海你真是大。”
作为一个从小生长在山里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大海,这样的反应在正常不过了,只是他的大声呼喊确实吓到了旁边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第一次见到大海,有点太兴奋了。”感受到旁边人有点异样的眼神,福佘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和附近的人道歉道。
从栏杆上下来,福佘飞快逃离了现场。
刚才跑过来的太快,福佘没有注意到栏杆旁边立了一个禁止攀爬的牌子,他可不想被人罚款。。。
走下码头,一排排的各式船只安安静静地停在港口,看得福佘眼花缭乱。但还好,毕竟电子时代,他只需要看指示板上滚动的信息,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船只。
“莱腾号,莱腾号,”福佘按照拼音顺序从上到下地寻找着这艘叫莱腾号的船只。
他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做泊位更的岛屿,而这座岛屿很是奇怪,大大小小的船只明明那么多,但是福佘在网上搜索到,小断港只有莱腾号是会发往这座岛屿的,而发船日期也是每年的六月二十四日。
一座岛屿,每年只有一艘船去一次,这实在是太过于奇怪,毕竟岛上的人,每过一段时间,无论如何都应该需要采购外界的物品才对。。。
不过福佘倒也没想太多,先去了再说。
这个泊位更岛,是福佘在探险家协会的官网上找到的信息。
而探险家协会的官网更是有趣,找倒是非常好找,只是当福佘点进去之后,却发现这个网站通篇只有几个大字写在网页正中间:“想要报名参加探险家协会的人员请到泊位更岛。”
福佘当时就在想,这么简单?
因为他仔细查询了一下,一个探险家协会成员在世界各地能够获得的待遇。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在这个世界的三个大洲上,几乎所有的国家赋予给探险家协会成员的待遇,都可以完完全全称得上是特权了:
1.政府可以为一个探险家协会成员提供一个亿的通用货币——金元的无息贷款,而且不设置还款日期。普通的中产阶级,一年的薪资待遇折算下来,也不过是十几万金元罢了。
2.所有的交通工具,所有仓位,不限次的免费乘坐。
3.政府的所有信息,包括机密文件,都可以随意查阅。
4.所有禁止入内的区域,无论是生物保护区,还是军事禁区,全都畅通无阻。
而且最厉害的是,最后一条上写着:包括但不仅限于以上待遇。
换句话说,一定还有比这里面更为夸张的其他待遇并没有罗列出来。
不过仅仅是上面这几条就已经足够让人眼馋了。
正因如此,可以想象得到,一定有无数的人都想要成为探险家协会的一个成员。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世界上,似乎对于探险家协会以及其成员的媒体报道竟是从来没有见过,也是奇怪了。
“咦,不可能呀。。。”福佘翻来覆去的在指示板上看了半天,却并没能找到那个叫做莱腾号的船,也没能找到相关信息。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一个甜美的声音在福佘身后响起。
从小到大都没听过如此甜美嗓音的福佘抖了抖,感觉自己浑身都酥麻了起来。
他转过身来,却并没有发现有人。
正在他奇怪的时候,那个甜美的声音从他下方出现,无奈地道:“这位先生。。。我在这里。。。”
福佘这才一低头,就看见一个刚过他腰部的一个“小姑娘”,正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有点羞恼的看着福佘。
看到这个小姑娘,福佘挠了挠头,想了一下,还是蹲了下来,终于和这个小姑娘平视了,说道:“对不起啊,刚才没注意到你。”
小姑娘素养还是不错的,羞恼的神色已经消失,毕竟对方已经道歉了,虽然眼前这个傻大个蹲了下来似乎更不好。。。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福佘这才注意到小姑娘身前斜挎着一个“志愿者”的小牌子,“我在找一艘叫做莱腾号的船,他应该是今天下午五点左右出发。但是我看了半天指示板,也没有找到这艘船,请问您知道吗?”
听到人家这么客气的说话,福佘也不知不觉地用上了敬称。
小姑娘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这艘船不在我们小断港主港出发,您要到另一端的副港去才行。”
“这样呀,那我该怎么去副港呢?”福佘放下心来,看了看时间,现在三点多一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应该来得及。
“一般去副港是有接驳巴士的,上一班是三点出发,下一班是四点出发。但从这里到副港,巴士要开一个半小时。。。”小姑娘有点为难。
“什么?!”
还没等福佘说什么,一个大嗓门先在福佘的斜后方炸裂开来,吓了他一跳。
“不是吧,你们这巴士是怎么安排的啊,怎么会这么正好让人赶不上船呢?是不是故意的啊?”一个剃着圆寸的高大青年有点着急,顾不上太多,插嘴进来。
“对不起,这位先生,这不是我决定的事情。”那个小姑娘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哎你这什么回答啊,”
福佘见那高大青年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连忙打断他,问道:“那请问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去副港呢?还有,副港大概在哪里呀?”
小姑娘也完全没有要继续理那个青年的意思,转过头来和福佘说道:“可能您需要自己找一辆出租车了,出租车的话,还快一些,应该是来得及的。副港的话,其实并不远,就在主港西边,只是两边中间隔了一座不高不矮的山。。。”
“嘿,你们是不是和出租车司机串通好了,就专门宰我们这些人的钱?”那高大青年一听小姑娘建议找出租车,立刻大声说道。
“好了,谢谢您哈,”福佘见那青年这样,连忙说道,并示意小姑娘快走。
“哎,你怎么这就走了?小心我投诉你啊。”
福佘连忙拦住了高大青年,笑着道:“人家也只是个志愿者小姑娘,就别为难她啦。”
虽然这个高大青年有点不依不饶,但是福佘却并不讨厌他,或许是他巨大的嗓门让他十分有亲切感吧。
“嗯?你小子也要上莱腾号?去参加探险者协会?”高大青年正过身来,看着福佘。
福佘这才看到高大青年的正脸,寸头,圆脸,眼睛不大却有神,身材和自己差不多,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十分结实。
“对。”福佘点点头。
听到这话,高大青年嘿嘿一笑,问道:“怎么,你要打车去副港?带我一程行不行?咱们这相逢就是缘啊。”
福佘挠挠脑袋,看着这个自来熟的人,道:“我没钱。”
“靠,没钱?”高大青年上下打量了一下福佘,无奈道:“也是,看你这个样子应该就是没钱。。。”
“唉,难不成又要拖上一年?”
福佘见高大青年这个样子,便提醒他道:“刚才那个小姑娘说过了,副港和主港离得其实不远,只是中间隔了个山而已。”
“啊?隔了个山,而已?”高大青年瞪大了眼睛看着福佘,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对啊,你不走吗?现在抓点紧还来得及。”福佘走向身后的那座“而已”山,还不忘回过头说道:“这次赶不上不是要等明年吗?”
看到面前这个家伙一脸的认真,高大青年下意识地跟随福佘迈起了步伐。
等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跟着福佘走到了“而已”山的山脚下,心中暗骂:我绝对是疯了,才会跟这个小子走到这里来。。。
福佘看到高大青年跟上了自己,灿烂的笑了起来,“准备出发喽!”
说完,他就紧了紧身上的背包,好像一个敏捷的猿猴一般,一个闪身就踩着山体向上爬去。
高大青年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别的方法也没有,死马当活马医好了,便也有样学样,手脚并用开始攀爬。
“而已”山其实高度并不高,看上去一百米出头的样子,只是因为在海边,整座山都光秃秃的,基本没什么植物,再加上山体被侵蚀的不行,也没人在这里修阶梯,所以并不是很好翻越。
但这一切在福佘这里都不是什么问题,常年在大山中生活的经验,让他迅速的规划好了比较快捷的路线,虽然山体被侵蚀过了,但也正因如此,能落脚的地方比较多,再加上这座山不是什么峭壁,所以福佘才会那么笃定地开始爬这座山。
不过手脚并用的爬山对高大青年来说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的轻松了,只听他在福佘下面不远处,还没爬上去多远,就开始喘着粗气,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什么。
福佘当然听到了高大青年在抱怨,但是他也不介意,只是觉得这人真是好玩。
不知怎么,高大青年渐渐地,也停止了骂骂咧咧,或许是爬山本就很辛苦,让他现在彻底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话了。
爬着爬着,忽然,高大青年只觉得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爬到了山顶。
而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家伙正看着自己傻笑。
高大青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刚才是不是改变了你本来计划的路线?”
虽然是问句,但却是笃定的语气。
福佘挠了挠头,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居然还有你这种傻子,”高大青年无语道。
福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是嘿嘿一笑。
“笑什么笑,走走走,快走了,再晚一会儿真赶不上了。”高大青年看了看时间,低头道。
原来福佘发现后面的高大青年似乎跟上自己比较困难,便换了一条更好走,但是会慢上不少的路线。
不过还好,那个青年的身体素质似乎还是很不错的,换了一条稍微好走一点的路线之后,速度要比福佘预计的快上一些。
即便如此,两人也还是花费了四十多分钟才爬到山顶。
现在是四点半多一点点,福佘指着远处一艘纯白色的船只朝着高大青年说道:“那艘船应该就是莱腾号了,我们看谁先跑到那里啊。”
“切,又不是小孩子,谁要跟你比。哎,你怎么就走了?”高大青年见福佘一溜烟的飞奔向山下,嘴上说着不要比,身体却很诚实,腿不自觉地也开始飞奔起来。
他奶奶的,爬山没你厉害,我不信我下山还比你慢!高大青年心中憋着一口气,飞速的冲了出去。
意识到身后那个高大青年果然追了上来,福佘嘿嘿一笑,加速奔跑起来。
高大青年本来都快追上了福佘,却发现距离又逐渐拉远了,暗骂了一句,继续卯着劲儿追了上去。
结果一直到那艘白色船只为止,高大青年一直都重复着快追上,又被拉远,快追上,又被拉远的过程,内心早把福佘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
“你。。。呼。。。呼。。。你小子。。。呼。。。呼。。。”高大青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嘿嘿,我赢啦。”看着气喘如牛的高大青年,福佘坏笑道。
“你。。。呼。。。呼。。。tmd。。。”高大青年缓了好久才蹦出来这么几个字。
“好了好了,上船了。”福佘也不管高大青年想说什么,连拉带拽地拉着他走向了那搜白色的船只。
高大青年继续呼呼的喘着粗气,看了看表,流着汗,道:“不过还好tmd你带我跑的快,正好还来得及。”
“是啊,也还好这面的山坡整体都比另一边平缓,要不然咱们也没办法跑过来。”福佘回答着,眼睛开始观察这艘纯白色的莱腾号。
刚才远远地看的时候,福佘并没有觉得这艘船有多么大,等真正靠近之后,他才发现,这艘船果然还是很大的。
至于为什么是果然,是因为这艘船远远地看上去,和自己爸爸照片上那艘船长得一模一样。
船体的白色或许是由于时间久了点,略微的泛黄,与之相符的是看起来比较陈旧的设施以及上了岁数的水手。
登船通道前面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水手,正懒洋洋地用一直手杵着桌子,四处打量着,身后印着莱腾二字。
福佘两人一同走了过去,客气地询问道:“请问这艘船是莱腾号吗?”
水手抬起一只耷拉着的眼皮,迅速地打量了两人一下,道:“泊位更岛?”
“恩,我们是准备去泊位更岛报名参加探险者协会。。。”
“知道了知道了,签名登记吧。”
还没等福佘说完,水手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一挑眉毛,朝着桌子上的几张一撇,示意他们登记。
“哎你这人什么毛病啊?是不是眼睛不好?眼睛不好去治去。。。”
“好啦,先签字登记吧。”福佘见高大青年有点不依不饶的样子,连忙拦着他,然后一边朝水手赔笑道:“不好意思哈,我朋友脾气有点急。”
那水手也不搭理福佘,自顾自地嘟囔着什么“什么人都来报名。。。”
这次福佘有准备了,提前捂住了高大青年的嘴巴,继续问道:“请问,我们需要付什么费用吗?”
水手开始不耐烦了,道:“不用不用,赶紧上船,什么都不知道,还报什么名。”
福佘便赶快拉着要跟那水手打一架的高大青年走上了登船通道。
“你刚才干嘛拦着我啊,我非教训教训那个不会好好说话的家伙不可!”高大青年有点暴躁。
“好啦,你理他干啥,万一船开半路给你扔海里你怎么办,人家的地盘,还是收着点吧啊。”福佘有点无奈。
“你说的也有道理,他奶奶的,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高大青年哼哼唧唧的。
“不过你叫福佘呀?好有趣,你姓福吗?很少见的姓。”高大青年注意力转移的也很快,“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艾慈,京都人,刚才瞥见你写的名字了,嘿嘿。”
就在刚才,福佘其实也已经知道了艾慈的名字,但这并不碍事。“对,我姓福,叫福佘。家住在白头山。”
“诶?白头山?没怎么听说过诶。”艾慈努力地想着。
“对,就是北面的一座小山脉,嘻嘻。”福佘呲着牙说道:“不知道太正常啦。”
“不过,怪不得你小子爬山爬的那么溜,像个猴子一样灵活。”艾慈一脸恍然。
“天赋技能。”福佘有点自得。
说话间,两人已经踏上了船的一层甲板。
这是福佘第一次站在船上面,而且是这么大的一艘船,着实有点兴奋。
甲板上有一个水手手里拿着一叠东西,见到又有人上了甲板,便走了过来,道:“新来的?还没有号码吧?”
两人一头雾水,只能回答道:“对,什么是号码?”
这个水手看起来年轻不少,常年的航行,让他晒的黝黑,说话间,牙齿显得分外耀眼。
“就是你们睡觉的床铺号码,拿好别丢了。”水手说着,递给两人一人一个圆圆的白色牌子,一个上面写着17,另一个上面写着45。
福佘拿到了17号,艾慈拿到了45。
两人随手塞进了兜里,谢过那水手,便在甲板上乱逛起来。
整艘船的甲板并不宽敞,正中是船舱,船舱共三层,甲板上两层,甲板下面一层。船舱两侧是通往上下层的楼梯。
甲板上空无一物,只有零零散散的五六个人和福佘他们一样在随处乱逛,有的人胸前别着号码牌,有的人没有,大概也是塞进了兜里吧。
走到船头,朝着大海的方向,福佘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了一声:“哈!”
整艘船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可以称得上浑厚的喊声,更不用说就在旁边的艾慈。
“哎唷,你要吓死我啊,我耳朵都快聋了。”艾慈捂着耳朵抱怨道。
“抱歉抱歉,情不自禁,情不自禁。”福佘嘿嘿笑道。
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两人忽然都一言不发,陷入了沉默。
“嗡~~~”船响起了汽笛声,随着剧烈的一下晃动,莱腾号缓缓出发了。
迎着徐徐海风,福佘想到:探险家是吧?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