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行,原本太阳高照的天气,福佘一直走到了夕阳快要落山才远远地看到自己住着的村落。
原本这条他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山路,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么久才对,但是今天的福佘,明显是有着自己的心事,以至于脚部都慢了许多。
“哎呀!”福佘一拍脑袋,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去溪沫湖是去抓鱼的,结果遇见了叶阁和古帝龟,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这一回事。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知道那湖里居然有这种巨大的乌龟之后,福佘也不是很敢再去那里抓鱼了。毕竟,他可没有叶阁的刷,当,的身手。
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么高的湖里抓鱼,是因为他要抓的鱼是一种叫做花羔红点鲑的冷水鱼。
这鱼说来也怪,就喜欢在冰冷的淡水里生长,而且生长速度极为缓慢。但是肉质极为鲜美,所以福佘村里的人都很喜欢吃,特别是他的小姨,最喜欢的鱼类就是这种被他们称为花里羔子的鱼了。
走近村头的围栏,赵大爷正坐在石头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只脚放在凳子上,一只脚耷拉下去,用大母脚指尖勾着一只不知道穿了多久的黑色王八鞋。
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赵大爷抬起眼睛一看,深深的三条抬头纹把额头挤成了胖媳妇肚子上的褶子,见是福佘,便用巨大的嗓门说道:“福娃子回来啦,今天又捞了多少花里羔子给你小姨?她今天又有口福啦。”
“大爷好啊,今天一条都没捞到,”福佘用同样的大嗓门回应道,“但是你猜我今天见着了啥。”
“哈,唾!”
看着福佘一脸神秘的凑了过来,赵大爷狠狠的吐了一口烟痰,说道:“还能见着啥,深山老林的,难不成见着神兽了。”
和许许多多的普通村庄一样,福佘住的村庄里也流传着一个传说,在这高耸的白头山里,有一只神兽守护着山林。许多猎人都声称他们曾经见过这只守护神兽,但是每个人说的样子都不太一样,年轻一辈的人根本不相信了。
“还真是让你给说着了!我今天在溪沫湖里见到了一个大家伙。”福佘用两只胳膊画了好大一个圈,又觉得不太够大,就指着身后村主任的二层小楼说道,“那个大家伙是一个墨绿色的大王八,比咱们村主任家的房子还要大!”
“去你的吧,”赵大爷一脸的不屑,“还大王八,跟你说多少次了,咱们这的神兽是一只长着半米长獠牙的大虫,光是它脑袋顶上的那个王字就比你的脑袋还要大!”
赵大爷就是说自己见过守护神兽的猎人之一。
“说了你还不信,不信就算了。”福佘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继续道:“饿了饿了,回家吃饭去了。”
赵大爷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见福佘好像没什么兴致,只好笑骂道:“滚吧滚吧,撑死你个瘪犊子。”
福佘一溜小跑,飞快的路过了几幢小房子,在一个红色大铁门前停了下来,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大声说道,“奶奶,小姨,我回来啦!饭做好了吗,饿死我了。”
“福娃回来啦?”一个老人从里屋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一脸慈祥的看着福佘。
“奶奶,饭做好了嘛?好饿呀,嘿嘿。”福佘嘿嘿的笑着说道。
“你啊,就知道吃,”老人有些宠溺的说道,“你小姨给你做了好几道菜,真是会挑时候,刚做好,你就回来了,快进去帮你小姨把饭桌支上。”
“好嘞!”每次听到说有饭菜吃,福佘就充满了力气。
福佘走进屋里面,把靠在门口墙角的饭桌拎了起来,再走出门去,放在院子里支好,又走进厨房,看着在灶台前面刚刚忙完的小姨,说道:“小姨,我回来啦,来,我帮你把菜端出去。”
被福佘称作小姨的,是一个年轻的妇女,看样子约莫三十岁出头,模样周正,和福佘有六七分相像,围着一件花点围裙,听见福佘的声音,转过身来,伸手给他舀了碗水,道:“小福娃回来啦,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先喝点水,一定渴了吧。”
“嗯呢小姨,”福佘咕嘟咕嘟两口喝完了水,继续说道:“老远就闻到小姨做的饭菜,嘿嘿。”
“贪吃鬼,把菜端出去吧,今天有锅包肉。”
“哈哈,在外面就闻到了。”福佘兴奋的咽了咽口水,端起盘子就朝屋外走去。
虽然天气已经进入夏天,但是在这座山里的小村桩,却是感受不到什么炎热,反倒是有丝丝凉意。
福佘最喜欢这种天气,既不冷也不热,吃饱喝足,和家人一起聊着天,其乐融融。
“小姨你猜,我今天为啥没捞鱼回来。”福佘刚刚光顾着吃东西,还没来得及和家人说起今天的奇遇。
“还能为啥,犯懒了呗。”
“切,才不是,”福佘撇撇嘴,继续说道:“今天我在溪沫湖碰见一只巨大的乌龟,光是脑袋就足有小汽车那么大。”
“去去去,胡说八道,编个理由也不编个像样点的。”小姨十分嫌弃的说道。
“哎呀,就知道你们不信,可这次是真的呀,巨大的一只乌龟,叫。。。叫古帝龟,”福佘有点着急,好不容易想起来这个有点拗口的名字。
“哟,还像模像样的编了个名字出来。不过话说回来,古帝龟,这名字不像是你能编出来的,是不是村主任又给你讲什么故事了?来这里哄骗我和你奶奶。”
“真的不是我编的,咋就不信呢,是一个叫叶阁的人告诉我的,这人说他是一个探险家。”福佘分辨道。
“探险家?”小姨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好看。
一旁一直听着的奶奶开口说话了,“行了行了,快去收拾碗筷吧,天气有点凉,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在外面呆这么久。”
福佘听奶奶这么说,也只好讪讪地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只是却管不住嘴,边朝屋内走去,边忍不住说道:“一个探险家说的话总可信吧,你们都不知道,那人特别帅,我以后也要成为和他一样的探险家。”
“还说,小心揍你。”小姨有点莫名其妙的不高兴,抬起手作势要打。
福佘连忙快倒腾了两步,闪开了去,躲进屋里。
看着小姨的表情,奶奶叹了口气,道:“总归会有这么一天的,毕竟是你哥哥的儿子。”
小姨听见这句话,仿佛泄了气一般,一下坐在凳子上,愣愣的看着桌面,久久不说话。
“探险家,抱着不同目的而去深入危险或不为人知的地方进行探索的人。”福佘趴在一台古老的电脑前面,一字一句地念着搜索引擎上搜索来的词条。
福佘在昨天晚上被小姨说了之后,今天一大早就从家里面跑了出来,到村主任的办公室里,蹭着全村唯一一台能联网的电脑,查询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说实话,昨天晚上是福佘这十八年来,第一次整夜都没睡好觉。
他一直在翻来覆去的想关于探险家的事情,但是他自己又所知甚少,只能是在脑海中不断地想象探险家可能遇见的场景。
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这并不影响福佘去想关于探险家的一切。
探险家,这三个字就足够让他兴奋不已。
以至于今天一早就让福佘连饭都顾不上吃就飞奔到了电脑前面。
“探险家多数以个人为单位活动,少数情况下,会有名为探险家协会的组织,组织协调一些探险家去进行一些特定的探险活动……”
“鉴于探险家协会为世界作出的卓越贡献,全世界大部分国家都愿意为探险家协会成员提供极大的便利,以便他们能够更加专注于自身的任务。”
“咦,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是好模棱两可啊。”福佘看着这一段话,自己默默地嘟囔着。
“福娃,你来这么早是查什么呢?”村主任手里拎着一壶热水走进门问道。
“探险家,”村主任凑了过来说道:“你查这个干啥啊?”
“村主任,不瞒你说,我想做一个探险家。”福佘头也不回,闷闷的说道。
“哦?那不是很好嘛。”
福佘听到这,才回过头来,一脸惊讶,他都准备好接受村主任的教育了,但是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很赞同。
“你用得着那么惊讶吗,探险家是很好啊。”这下反过来换成村主任奇怪了。
“我记得你爹就是一个探险家啊,子承父业不是很好嘛。”村主任继续说道。
福佘有些不知所措,我爸是一个探险家?!
村主任见福佘是这么一个反应,恍然道,“你小姨没跟你说过你爹的事吧,诶,不该多嘴的。”
村主任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想要溜走,却被福佘叫住了:“村主任,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么多年了,村主任也是第一次见到福佘问起有关他爹的话,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关于你爹,我确实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和我们这些村里的人不太一样,有着远大的抱负。但是关于他其他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小姨。”
福佘愣愣的看着村主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关掉了电脑,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村主任的办公室。
看着福佘的背影,村主任挠了挠头发不多的脑门,心道:“诶,怎么就没管住这嘴呢。”
福佘没有直接回到家中,而是朝着村外走去。
村头石凳上,赵大爷早早地吸上了吸了几十年的旱烟,远远地看见福佘朝这里走来,扯着大嗓门道:“福娃子,你起这么个大早,是上哪去?”
福佘难得地没有扯着嗓门回应,只是摆了摆手,道:“我去溪沫泡子转转。”
“这小子怎么回事儿,一大早就这么没精神,怕不是没吃饭。”赵大爷嘟囔着。
不过他也没多管,那么大一小子,还能丢了不成。
福佘有点郁闷,他打小就是他小姨和奶奶给看大的,关于父母,自从他记事起,就压根没见过。
自己爸爸倒是还好,至少还有一张照片。至于妈妈,连张照片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小姨和奶奶一直都告诉他,他爸爸是个船员,因为一次事故,早就遇难了。
于是,这么多年来,爸爸这个形象就只是一张照片里,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一个男青年,站在一艘巨大的船前面,一脸的不乐意。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这么多年来,从不问小姨和奶奶关于自己爸妈的事情,直到今天,知道自己的父亲和自己一样,或者说自己想要做的职业居然是父亲做过的,福佘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不知道怎么的,福佘就走到了溪沫湖边。
湖边上还残留着昨天的痕迹。虽然那只大乌龟很可怕,但是今天的福佘却有点无所谓。
就算再出来一只古帝鸟之类的东西福佘都觉得无所谓。毕竟一个从未谋面的父亲,竟然和自己想做的事业是一样的,这世上还会有更奇怪的事情吗?
甚至,福佘的内心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但是具体期盼什么,他也说不太上来。
躺在湖边附近的一颗大石头上,晒着太阳,福佘一愣神,就发呆到了下午。
等他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为止什么都还没吃呢,便想起身赶回家去。
回去的路走得飞快,穿过密林,转眼就看见在村头的石凳附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
“小福娃!”小姨远远地就看见了从密林里穿出来的福佘,赶忙站起身来招呼福佘道。
“小姨,”福佘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你这孩子,那么早跑出去,也不知道说一声,”小姨笑着拍了福佘脑袋一下,“喏,先垫垫肚子。”
福佘接过小姨递过来的包子,一口一个,塞进肚子里。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似乎没有意识到福佘有点不高兴,小姨笑道。
福佘嘴里塞满了包子,只能呜呜的发出些声响表示自己可以。
“走,回家,我和你奶奶有话对你说。”小姨神色温柔,拉着福佘往回走。
福佘乖乖地跟着小姨,就和小时候一样。
回到家里,奶奶坐在屋里的炕上,神色似乎有些疲惫。
“福娃,”奶奶挥挥手,示意福佘坐下。
“奶奶,”福佘老老实实地坐在下面的凳子上,看着奶奶。
一旁的小姨倚坐在炕边,神色平静。
“今天早上村主任和你说了一些你爸爸的事情对吧。”
“恩。”
看着福佘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奶奶有点无奈,说道:“不是我们故意要骗你,但我们确实是出于一定的考虑,说了假话。。。”
“为什么?”福佘有点委屈,想了一天,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唉,你爸确实是一名探险家,而且据说还很出色。他十几岁就离家远去,离开了七八年没有音讯。直到十八年前,他突然带着刚出生不久的你回到家,什么也没说,就把你丢给我们,然后又是一走这么多年,从来没回来过。很多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还在这人世。”奶奶回忆着说道。
“???”福佘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奶奶。
“对,你爸应该还活着,只是他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他也从来没联系过我们。直到去年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寄来了一封信。”奶奶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纸,放在桌面上,平平整整。
“我们就是怕你有一天也和你爸一样,突然就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所以只是告诉你,他是个船员,遇难了。”奶奶叹了口气,“本来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生活,不要去做探险家,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啊。”
福佘抬起头来看着那封信。
“福娃,你是真的想做探险家?”奶奶郑重的问道。
福佘正襟危坐,眼神灼灼,重重地点了点头,“恩,真的想。”
“罢了罢了,没想到,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最了解你的却还是你素未谋面的爸。”奶奶叹气道:“你看看吧,这信是写给我们的。”
福佘站起身来,拿到桌子上的信,深吸了一口气,略微颤抖地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普通的黄色纸张,展开来就看到一排歪歪扭扭的字迹:
妈,妹妹,实在抱歉这么多年没有联系,福佘一定有好好的长大吧。信寄到的这天,他应该就满十八岁了。如果他想要当探险家,就让他当吧。不过他是我儿子,他一定会想当探险家的,哈哈。
希望妈你身体健康
儿子敬上。
就这?
福佘一脑袋的问号,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奶奶。
奶奶看到福佘看向自己,她无奈地扶住了额头,说道:“对,就这些,你爸爸就是这样的人。”
福佘不信邪地翻来覆去地看着信纸和信封,但最后发现,他爸爸确确实实只留下了这么点内容。
这下他有些哭笑不得,本以为自己的父亲会多说些什么,结果弄了半天,就说了这么点。
许久没有发话的小姨看到福佘的表情,也十分的无奈,“你爸。。。确实一直是这样的。。。从小就这样。。。经常把我自己丢在林子里,然后他就不见了。”
“不过,当年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倒是有说过一些关于你妈妈的事情。。。”
“不,我的妈妈就是小姨。”福佘打断了小姨的话,咧着嘴笑着说道:“我只有小姨,嘿嘿。”
被打断的小姨眼眶有些湿润,不住地擦着眼角,嘴唇略微有些颤抖。
“嘿嘿,好啦,小姨,给我做东西吃嘛,我又饿了。”福佘像个孩子一样缠着小姨说道。
“你这孩子,”小姨十分开心,“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做饭。”
看着自己女儿和孙子,奶奶十分欣慰,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下了炕,走出屋子,留下福佘一个人在屋里。
又看了看自己父亲的信,确认再没有什么遗漏之后,福佘笑着吐槽道:“这字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