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还没有结束,花飞雨悬于地面,双眼望着前方,眼里却看不见半分的神彩。
那黯然的身影悬在哪儿,那袖里结出了一朵红花,他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那花里,他所有的心意都结在了花里,眼里已容不下其它,那花比玫瑰更娇,比牡丹更艳,红得如血,红得欲滴。
“飞花泣血。”许鎏瑬紧紧的盯着花飞雨,盯着那艳丽的红花,嘴里吐出了它的名字。
陈不二听见了,却没有看向他寻求答案,他没有时间去追问,他只是和许鎏瑬一样,死盯着那朵花,它太美了,美得让人心碎。是的,让人心碎,也同样让人留恋。
哀有多深,情便与之同高。
飞花泣血,亦如那摩耶之幕一般带着一种特别的东西,甚至于能够影响人的感知,它能影响一个人的情。陈不二并知道那花背后的故事,却并不影响他看见花时所感到的那心碎般的哀情。创出这招式的人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看见过什么,是人间的至美,还是人间的至哀,至悲?
那花静静的飘着,飘着,花瓣一片一片的散落,散落,直到那花芯,花蕊。每一片花瓣的边缘上慢慢的,慢慢的凝出一滴花露,红色的花露,从花瓣的边缘悄悄的滑落,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流下一滴如血的泪。
陈不二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心被这花深深的触恸。它美吗?美得让人惊艳,但是,怎样的美才能侵入人的感情,深入人的心灵。那美而如妖的花,究竟承载了怎样的情。
陈不二默默的数着,十八片花瓣,十八滴血泪,妖异得让人心碎,在陈不二的眼中它们是那么的慢,带着哀与伤慢慢的飞向南宫孤月。
花若伤人,先惑其心,这是另一种境界,一种陈不二根本不曾知晓的境界,也便谈不上明白。
南宫孤月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看着缓缓而来的飞花,直到它近了再近了,终是不能再欣赏了,太美的东西总是要保持距离的,沉迷其中只会为之而伤。
她刹那而立,秀发轻浮于空,脸上带着一种陈不二从未见过的认真,细腕轻轻抬起,而后便是一刃化千,直至万道寒芒。
头一次陈不二见到这样的南宫孤月,绽开的双眸,目光中仿佛溅射着寒芒,那笔直的身躯仿佛一柄利剑,然后刹那之间,绽放所有的锋芒,万道寒芒系于腕间一刃。没有以前的那般皎洁,没有以往的那般明亮,甚至于有些淡薄,只是它更快,更透,更轻也更利。
那袖里一瞬,是寒芒万道,一便是多,一化为无穷,那还是陈不二无法理解的境界,只是他从那刃间感受到了一种趋与极致的锋芒,就像陈不二对那刀的向往一样。
花慢慢的变淡,泪慢慢的变淡,一切都慢慢的趋于平静,结束了,花消于天地,芒尽于世间,说不出谁更胜一筹,只是两人已经停手。
南宫孤月看着花飞雨有些心疼,她是他的二姐,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执着于情的人,他的一生仿佛已经没有其它。这张温和的俊脸下,那被情裹挟的心,他是一个活在回忆里的人,他袖里之间尽是那以往的情。
花飞雨看着南宫孤月,他不想她担心。
“我很好的,只是我有些想她们了。”花飞雨轻轻的说道,他想她们了,他想他的冷凝,他想他的妹妹,他想她们了,只是,她们只能被他想着了。他脸庞永远的微笑只是因为他执着于她们,他那仿佛无尽的温和只是因为他深深的记着她们,她们喜欢他的温和,喜欢她的微笑,因为她们喜欢,他便会一直如此,若死者如生,亡者仍在。她们生前喜欢他什么,她们死后他一往如常。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也想她们了。”南宫孤月看着花飞雨,眼里尽是心酸,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他,如何才能抚平他那颗破碎不堪的心。
花飞雨只是温和一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向陈不二他们走去,只是那转身的刹那,眼颊那抹难以言语的苦。
怎样的故事让人难以忘怀,怎样的情殇才断人心肠。这个世界因生死情长留下的故事太多太多,却不巧这些大情的背后,是那寸断肝肠。
十年前的那场西边大疫,乱了整个西地,直接或间接的卷挟的多少人的生命,他们从未想到人的恶竟到了如此地步。那是一场无法了结的旧怨,一段许鎏瑬与陈不二并不知晓的往事,那十年以前的樊水巷里的往事,那死者山与汉朝的宿怨。
四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说什么,花飞雨沏着茶,陈不二他们品着,柳枝飘着,这里仿佛是一个世外的桃源,而这里面的人就像在躲避着什么,又像在等待着什么,藏怒宿怨已久,何日方休。
“这夕阳啊,美啊。”陈不二忽然感叹,看着天边由黄韵过度到橘红的晚霞,那轮通红的大日,本是强烈的温色调却因天空那大片的透蓝而显得如此和谐,天工与妙手终究不会是一种层次,它将天地间雕琢得如此精致,又画得如此安宁,还赋予它们独有的魂。
于是乎四人都望着夕阳,却不知那平湖的倒影带着更加别致的韵味,一幅天地的良画。他们还是带着各自的心事,都难以言语,人也恰恰是因为装着心里的那点事儿,所以才是自己。
夜里的霍府,大家又聚在桌前,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陈不二,庆祝陈不二进入樊水巷,庆祝陈不二终于得偿所愿。今天是应该陈不二近几个月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吧,那种无关于他人,仅仅为自己的喜悦。陈不二终究还是不适应那样的大宴,宴上的话,多不过是问答,他们问,陈不二答,在这一问一答中再加上三分酒气,颇为热闹。只是可惜了那满桌子的菜,虽是喜而忘食,依旧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