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陈不二独自一人,出了长安城,他要去城东的那座山,刘小兰没有留住他,他也没有让霍北寒跟着,他答应她们晚上回来。
青龙山下,陈不二牵着老铁,慢慢的走着,这白雪飘零的青龙山,片刻的闲暇时光,让陈不二卸下了一切沉重的包袱,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加安静,更加祥和。
陈不二抬手摸了摸老铁,又拿出自己的刀,或许他们此刻也过的很不错吧!陈不二想起了王得恨,想起了石威,然后想起了陈恨,何灭,想起了老刘头。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是笑着让泪水在眼里熬干。
至于为什么来青龙山,即是为了运气,也是为了缘分。陈不二希望和尚的经书真的能帮到自己,让自己成为像血剑斋主那样的人,哪怕机会很渺茫;同时他也感谢和尚,至少和尚请他喝了他喜欢的茶,给他看了他最珍贵的绝笔,他应该来为他还愿。
青龙山上青龙观,青龙观里青龙吟。观门,陈不二久久站立,因为他已经敲了好多次门了。直到刚刚门里传来一阵怪鸣,随后便出来一道人,也不问缘由将他领了进去。
等待他的是一个道长,青袍与拂尘,那苍髪间的一道木簪,一种平凡。是了,就如水之性。
“道长见谅,晚辈陈不二,来贵观还一样东西。”陈不二罕见的先开了口,或许与面前的这人相论,陈不二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等他开口,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这种人的耐心与沉默。
“我名青龙,你在封观之日得进,是因为恰逢青龙山吟,这是缘,因果天定。”青龙看着陈不二静静的道如果说陈不二的话语中总是带着一丝绝情,那么道士的语气便是无情,无为而无所求,故无寸情也。
这世间最难琢磨的东西便是“道”了,缘与它沾边,因果也归于它,甚至是天也是它,人们总是在刹那之间窥见它的痕迹,但却也仅仅是痕迹而已。
人们喜欢这个东西,是因为它太过聪明了,而有人说过,聪明的家伙只适合做敌人。是啊,陈不二亦不反驳,因为人们只会和自己相匹之人存在“争”意,而其他弱于自己或太高于自己的人,着实没有与之一较的想法,故此才能在这种和平中发展出友谊。
人与天的较量,便是人与道的相和,没有一个人愿意看见世间真神,因为他们不愿――自己非神。
谁能身与道和,谁便与天同高,这是无数修道人万古不变的奢求。对于这种人而言,他们的情已变成的大道般的无情之情。
陈不二将包袱打开,放到了道士的身前。
道士只看了一眼,便阖上了双眸,陈不二看得很清楚,那潭水,起波了。定是一个不平常的故事,才使得一个无为的道士,有了求,起了情,人的常情――悲,与哀,与伤。
二两苦心茶,两卷青龙经。
一线云香里,只影望归人。
“带上它们,跟着我。”良久或是一瞬,道士睁开眼,看着陈不二道。
走过一段漫长的小道,道士带着陈不二来到了一座谷潭,没有冰雪,没有寒风。潭边的石碑上刻着“青龙潭”三个字,算是交代了它的名字。
“六十年前我的师傅,不忘道人就是在这里告诉我们俩,什么是青龙,什么是道。”青龙道士静静的说着,陈不二知道他们俩说的是他自己和自己手上的这个和尚。
“这水面上倒映着的万物,明明看见却无法触摸,师傅说这是我们要找的道的痕迹,我们看见了它的痕迹,却也仅仅只是看见了它的痕迹。每个人都试图抓住它,每个人都想要得到它,但我们看见的它,只是水中的月,只是它的痕迹。”道士述说着的时候,无比寂寥,一种落寞,奢而未得的落寞。
“师傅让我们未来自己去找它,然后让我们听青龙的声音,我们开始很认真的想听,但等到我们烦了,也没有听到,师傅还只是让我们等。”道士说着,也等着,这一等便到了下午。
陈不二也只是静静的等着,对他而言现在的这种等待是一种闲适,他也想听听那龙鸣的声音,看看那青龙。
终于,或许是缘分这种东西,谷里响起了那阵奇音。是整个谷的鸣叫,潭水泛起波纹,声音在谷潭上方回鸣,长久不绝。
陈不二知道,他看见了青龙,这个谷潭就是青龙的嘴,青龙山就是那青龙,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这个日子里,山上的谷潭会无法估计的响起长鸣。或许是风,却感受不到它,或许是其它,除了声音,它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就是这龙吟,我们俩安静了下来。师傅走了,说你们轮到青字辈了,就叫青龙吧,所以我们就叫青龙了,一个大青龙,一个小青龙。大青龙喜欢看水,小青龙喜欢上了禅,后来师傅真正的走了,他们一个成了青龙道士,一个成了青龙和尚。一个妄用青龙和大道,一个想以金刚证菩提。”道士讲完了,他静静的看着潭面,仿佛潭面能有它想要看见的一切。
陈不二明白,留下这经的就是青龙和尚,这个道士的师弟。
陈不二也看着潭面,潭面与刀剑一样,能照见一个人自己的心。
许久之后,道士领着陈不二到了观里的一处房间,他告诉他,收下这书的人便是青龙和尚的传人,这里是青龙和尚留给他的。
......
回长安城的路上,陈不二还回想着道士的话,道士说,那里是他的家。陈不二摸着怀里的经书,道士说那是和尚的一切。
陈不二没有家,也没有任何贵重的身外物,他只是一味地碰见那些很好很好的人,然后便有了那些无比贵重的东西。
这些东西却让陈不二怕了,只有未曾得到,才能免于失去;只有站在红尘的边缘,才能不因情伤。只是它们来的太快也来的太巧,在他还弱小的时候他们便来了,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它们便来了,来的不明不白,来的无怨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