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扒皮,皮扒周,周扒皮的老婆在杭州,杭州大解放,周扒皮的老婆卖冰棒,冰棒化成水,周扒皮的老婆变成鬼,哈哈哈,哈哈哈。”
简直是吵死了,不远处的几个小姑娘跳着皮筋,叽叽喳喳个没完,奋力的向人们展示她们是多么的富有朝气,自比八、九点钟的太阳。可在我看来,她们几个就像跳大神的老巫婆,嘴里念着难听的咒语,想方设法的祸害别人。
“小墨,干什么呢,快爬上来!”眼看着小墨无力的喘着粗气,我却没有丝毫同情,“你不是说等我回来一起爬墙吗?”
“空,我实在爬不动了,下班的广播号马上就要响了,我得回家吃饭了。”小墨无力的看着我,我知道这一刻,小墨最迫切的愿望就是集齐地、火、风、水、心灵五枚戒指召唤出地球超人把他抱回家。
“明天我就要开学了,以后再想玩这么晚就只有礼拜六、礼拜天了。”我把已经重复了10遍的理由又重复了第11遍。
“可是我俩儿已经沿着你姥家的外墙爬了十多圈了......”
“那这样。”我打断小墨的话,“我们最后再爬一次避雷针就各回各家。”我身先士卒,很快领先了小墨两个身位,小墨艰难的向上爬去,一不留神没抓稳,左手一滑,“哧溜”一下,被生满铁锈的避雷针划了几道大口子,这下真得回家了。
1995年的秋天,我迈向了传说中的人生起跑线。开学的这天,我极不情愿的挎上了父母为我准备的双肩书包,里面虽然什么都没装,却感觉像背了块生铁,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书包的颜色是我还算喜欢的天蓝色,上面印着一个不知名的卡通人物----一个手里握着个棒子满脸贱笑的炸毛,仿佛正对着我幸灾乐祸。
“别磨蹭了,准备走了。”妈妈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妈,我的膝盖疼,今天走不了。”我捂住膝盖佯装病痛。
“今天哪儿疼都没用了。”妈妈语气冰冷,抓着我后颈处的衣领,硬生生的将我拖出家门。妈妈很少会如此凶狠的对待我,印象中最近的一次是去年夏天回北方老家的时候,我将大伯养的十几笼兔子全部放了出来,大伯他们一下午没干别的事儿,全都忙着抓兔子去了,而我的屁股自然也被妈妈抽开了花。
走了大概八九分钟,便到了学校大门口,校牌上“平水公立学校”几个字显得分外刺眼。
我的家乡名为“平水”,传说是因上古神兽“饕餮”在天界四处作孽,后被贬下凡间,囚禁于此,它怒不可遏,拍平了山,喝干了水,所以此地便称之为“平水”。
进校门前,我做着最后的挣扎:“妈,为什么我非得上学不可呢,我不是上过学前班了吗?”
“学前班那点儿知识哪够?国家规定九年义务教育,每个孩子都必须去上学!”妈妈回答的很干脆。
“哪九年呢?”我想着算上托儿所和学前班的话差不多过了三个年头了。
“嗯……一年级到初三!”
“托儿所和学前班都没算在九年内啊?那我不都白上了?”
“少罗嗦!”妈妈一把将我拎过校门。
此时的校园里早已是人山人海,浓浓的开学气氛散布在每一个角落让人窒息,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我并没有做好起跑的准备,望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通往教室的路似乎变得异常狭窄,人前你一句,我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错进了菜市场,转念一想,好像也没错,我们不就是那案台上的白菜、萝卜或者是五花肉,等待着被甩卖的那一刻吗?
在班主任的安排下,大家陆陆续续走进了教室,像跑接力棒似的一个接一个照着指定的座位坐好,周围的环境变得十分陌生,好在大多数同学都是熟面孔,算是我心中唯一的慰藉。不过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当中出现了几部小插曲------多数同学已各就各位,可门口仍旧能听见个别同学杀猪般的嚎叫:“我不要上学,我不要上学......”愈喊愈叫人绝望,始终把着门边儿不肯进来,班主任也不客气,联合家长连拉带扯,将这几只不听话的“小羊羔“硬生生的赶进了“羊圈”。眼前的一切使我倍感恐惧,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班主任姓严,严厉的严,负责教我们语文,她身着笔挺的黑色职业装,刻板的站姿、刻板的妆容再配上刻板的发式,简直将“刻板”一词诠释的淋漓尽致,上衣内白色衬衫的衣扣已经系到了衣领处,似乎已将她的脖颈紧紧勒住,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快要窒息了。黑色职业装上的唯一点缀是一枚略带锈迹的圆形胸针,而在我看来,这并不算什么点缀,这枚圆形胸针反而像一把小锁,将严老师牢牢的锁进了刻板的方格子里。
严老师默默注视着每一位同学,面色变得有些阴郁,霎时,空气凝结,场面沉寂。“你们轮流报上名来。”最后,还是严老师自己划破了沉寂。
一个画面突然浮现在我眼前:铁面包青天端坐公堂中央,一一审讯着眼前的“嫌犯”,我忐忑不安的坐在双人凳上,双人凳仿佛变成了老虎凳,使我坐立难安,我心里扑咚扑咚跳个不停,阳光映在我的脸庞,竟有一丝被灼伤的错觉,随着同学们一个个自报家门,我更是紧张的不能自已。
终于轮到我了,我结结巴巴的做着自我介绍:“我......我叫月......凌空。”话毕,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埋下了头,不敢目视前方,只觉得同学们一一发言的这段时间过得好漫长。
接下来,严老师命令大家都看向讲台,此时,我才敢稍稍抬起头来,只见严老师背着双手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并勒令我们学着她的样子一直坚持到下课。下课时也不忘告诉我们以后上课听讲都要保持这个姿势。知识还没学着却先要学姿势,想想也罢,这也总比甩着辫子,摇头晃脑强得多,噢,差点儿忘记了,我留的是平头。
从今天起,除了周末之外我每天都得待在这间60多平米的屋子里,每过45分钟就给我们10分钟的放风时间,到了中午和傍晚就把我们遣散回家,因为这里可不管饭。
这就是我的人生?我不禁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