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边离我家还不算远,一路上爷爷的脚步沉重,也许弟弟在他身上累加了重量,但也许是心里沉到谷底,路上的野花开得烂漫,但也经不起心里一丝波澜。就这样,我忍住哭声,爷爷眼神呆滞的回到了家,刚进了家门,奶奶看见爷爷背上弟弟,跑了过去,说着,这孩子跑哪疯去了,还睡着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用力地哭泣,想要把一路上的压抑发泄完。
奶奶碰到了弟弟身上的温度,干瘪的手在空中静止,但嘴里还是叫着弟弟,到家了,醒醒。那一刻,也许奶奶心里也明白,不管怎样呼唤都于事无补了,但还是期待着不会降临我们家的奇迹。爷爷压低着声音,说着,我们把他埋在山脚下,那里有他喜欢的野花,到了夏天还会有羊群经过。奶奶开始大声的哭泣,嘴里不停的说着,我要小开,谁都别想把他带走,我们去看医生,去看,市里的医生很厉害,可以帮他治好,我们现在就去。
爷爷再也不能冷静,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嘴里咆哮着,说着,谁他娘的要他去薅野草的,到底是谁。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爷爷骂人,爷爷做了一辈子好人,带着农村里人的隐忍过了大半辈子,那时妈妈的舍弃一大家,他也是在角落抽着烟,不做声。
爷爷开始用手推搡着旁边的奶奶,奶奶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流泪。用大了力气,奶奶被推倒在地,我慌忙跑上去扶。爷爷看见,指着我说,还不是因为你让养那头该死的羊,你咋不和你那妈一起跑走。我惊住了,这还是平常省出烟钱给我买糖果的爷爷吗,我没有力气说话,脑子里全是带着弟弟上学的场景,也许就是因为我那时吵着买羊,弟弟才会死的,我一遍遍重复这句话,眼前带着怒气的爷爷的面孔开始模糊,耳边奶奶带着啜泣的呼唤也不清楚,在那瞬间,我好像看见离家妈妈的背影,那样决绝,爸爸外出打工时,磨砺出的坚毅也盖不住对我和弟弟不舍,他临走时对我说过,要帮着爷爷奶奶照顾弟弟,我挥了挥手,高兴的答应道,说着,那过年回来给我带糖。
也许,这真的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家了,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全是我的错。
我倒在了奶奶旁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老爷爷,看着我笑着,我又问他风的尽头是什么,他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指着前方,我抬头看时,是一片黑暗。
当我醒来时,已经在村里诊所那里,我睁开眼睛,看着屋顶上的天花板,白色墙壁中带着点污迹,小时候听妈妈说这件诊所在爸妈还没结婚时就有了。耳边传来急切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小名,我缓缓的转过头,眼前是流着泪的奶奶,还有一旁的爷爷,他眼里都是愧疚,但说不出一句话。听诊所的医生说,我已经昏迷五天了,奶奶说,弟弟已经埋了,就在他平时薅野草的山脚下。
我听了之后,哦了一声,奶奶愣住了,就慌忙问医生我怎么回事。医生支支吾吾的说,大娘,是这样,这孩子大脑受刺激,失去感情了,我怕你老两口承受不了,你没敢告诉。
奶奶听了后,狠狠的哭着,说,这可咋办,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孙女,爷爷走到医生旁边,问,还有啥法子没有,医生摇了摇头。
我看着房间里的他们,知道那个白发的人是我爷爷,穿着我挑的黑色衬衣的人是我奶奶,只是记忆里的片段机械的播放的,不知道该附加什么感情进去,我看着爷爷,说着,爷爷,我们可以回家吗。爷爷呆住了,然后,带着我记忆里他的沉定,点着头,瘦弱的身子也跟着摇动。
我在爷爷背上,奶奶紧紧的跟在后面,爷爷指着旁边的一块地,说着,油菜已经开花了,又是个丰收开心的季度,织最喜欢摘油菜花给爷爷了,对吧,
我在爷爷背后,紧紧抱着爷爷的脖子,夏天午后的风,带着些闷闷的,吹在我脸上,腻腻的,我抬头看向身边的油菜花,被压弯了身子,风吹起,扰乱着繁杂的花朵,当我随着花摆动的方向时,风跑得无影无踪,也再寻不到风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