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如刃,枯槁荒芜。
虽已入了四月渐渐地回暖,但入了子时之后寒气依旧不减半分,尤是荒野深林之中更是寒风刺骨。
而就在此时蓟州城外的荒林处,一抹泛着微弱光芒的“东西”正急速的穿梭在荒林中,黑夜之下仿若就像那坠落凡尘的星孛流窜乱撞。
它的后面跟着一样速度的一团黑影,因着这夜色熏衬下看不真切具体为何,仿若鬼魅一般痴缠着那“星孛”。
东方玥站在“千夜”之上,小脸被寒风刮得煞白。她狠命地搓了搓胳膊,上面被冻得鸡皮疙瘩起来一批又一批。
东方玥双目几欲充血,恶狠狠的等着眼前正在御剑的白陆杉,满肚子里都是对白陆杉的咒骂之语。
半个时辰之前,方氏从怀中取出了方显正的配饰短刀给他们做了信物,又取了自己儿子的一滴血给他们做成了追踪方显正下落的法器。
等这都已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最后就这寻人的事务便落到了白陆杉一人身上。方氏灵力微弱又需要照顾两个孩子,尹倾城负伤无极门的修真尚在昏迷,整个方宅内唯有白陆杉一人修为最强且又毫发无伤。
东方玥本欲打算让老头子去寻回方显正回来,自己则陪着倾城与众人在祠堂内等候。但白陆杉一听说只有自己一人当即甩脸子说不干非得寻着一人陪自己。
东方玥狡辩自己需要照顾大白说是尹倾城一人照顾不了那么多人,但却被白陆杉一眼瞧出是偷懒瞧着外面已经冷了不想陪着白陆杉一起受冻。
白陆杉虽说是东方玥的师父云乾宫的长老,到底也是个没脸无赖之人,这吃苦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忘记拉上徒弟尝一尝的,于是当即便“生拉硬拽”的架着东方玥上了“千夜”剑身,一掷法器便御剑寻人去了。
荒林幽深,枯草遮眼。
那泛着微光的法器在穿过荒林枯草之后,停在了一座红墙高院的庙宇面前晃荡了几下,“咣当”一声坠落在了地上失去了光亮。
“千夜”追到庙宇面前也停了下来,稳住剑身放缓下沉,东方玥见高低正好便一跃而下从“千夜”上面跳下去。
那庙宇左右两侧有两株巨大的古树遮蔽着庙宇顶部,这庙宇年久失修,荒草丛生断壁残垣一片破败的景象。
庙宇的大门早已腐朽不堪,挂在门框边上摇摇欲坠,大门的偏左拐角处立了一块石碑,因着夜色暗沉又有树荫遮蔽看不清楚。
东方玥心生好奇那座庙宇,却又不敢贸然前去查看。虽然现下整座荒林一片死般寂静,除了枯枝劲风,刮出的沙沙簌簌之声之外,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俗话说的好,平静的背后是暗藏汹涌危险。虽然对白陆杉心中埋怨未退,但还是不得不先开口讨好,“师父那处有个石碑,想必是这座宅子的名号我们去看看?”
白陆杉见状唇边漾出一抹笑来,“玥玥待会站在为师的背后,这庙宇一看就特别的危险,玥玥这次陪着为师来为师定然护你周全。”
东方玥闻言表情一僵,白陆杉将强拽着她来“送死”的行为,竟然硬生生的改成她陪他白陆杉过来。
东方玥呼吸猛地一滞,心里暗骂白陆杉真是忒不要脸,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当即换上一个极为谄媚的笑应了声是。
两人一前一后往大门石碑处走去,临近门口时,东方玥弯腰将方显正的法器揣进了怀中。
那石碑用的是极佳黑玉做材料,上面撰写了三个烫金大字,走进一瞧竟是供奉司慕神尊的神庙“司慕殿”!
怎又是和司慕神尊有关?难道说这方显正对无极门下完药之后,躲进了司慕神庙里面来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这炎餮对司慕神尊是恨之入骨,他的模仿者又怎得不知?方显正与炎餮模仿者合作便是公然背叛了司慕神尊,现下又躲进司慕神庙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东方玥跟着白陆杉上前,庙宇年久失修枯草遍地,但整个庙宇却大的很,整整有三道门才到内殿,较之寻常的“司慕殿”大了许多。
内殿虚掩着但没上锁,白陆杉掌心微微出力便隔空推开了门,推开之后,一股奇怪的气味便扑面而来。不是多年未经洒扫的灰尘土气,而是一股淡淡的腐臭之气。
东方玥心中生疑,这荒郊野岭有腐臭很正常,但若是方显躲在这里生腐臭味就不正常了,当即便欲侧身左移一步绕过白陆杉。
白陆杉见自家这个徒弟急吼吼的样子,一点也不考虑这殿中是否安全,眉头一皱抬手横在了东方玥的面前,偏头颔首的瞪了东方玥一眼。
东方玥一愣,反应过来是自己鲁莽了。所以尴尬的笑了笑,然后退到了白陆杉身后,恭敬道:“师父你先请。”
不过东方玥反应过来被拦,不是想到安全问题,而是以为白陆杉气自己先进门,占了他身为师父的威风。
两人踏入内殿,便瞧见了大殿中央处,供奉着司慕神尊的神像。周围昏暗一片,这一敞开大门后,门外的些许月色便从门外闯了进去。
而供桌之上有一道灰色的影子,他双脚离地全身僵直,后背对着大门,面部朝着神尊,梁上的白绫架着他,在空中晃来晃去,微风轻卷而出,那股淡淡的腐臭之味,便从那处再次卷出。
方显正竟然上吊死了?!
东方玥不可置信,来回巡视了整个内殿,却再无发现仍和其他一人存在。
怎么会这样,方显正怎么突然上吊死了?那么自己的线索不就又断了不成?
自己这一路为何一直寻找,为何一直参合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那便是笃定师姐之事,是与这怪物食人时间有关的。
现在这方显就这么悄无声息死了,而且还死的那么莫名其妙,无疑是断了所有的秘密。
东方玥吞咽了一下口水,心下突生一股火气,上前冲到方显正的死尸处,一把将他扯了下来,想抬脚朝着方显正踢上几脚解气,但是她刚扬起来又放了下去,狠命的堕了堕方显正身边的地几下,便一甩衣袖,大步流星的愤然朝外走去。
白陆杉见此一把拽住了东方玥,“玥玥,你怎么突然要走了?”
东方玥甩手却未挣开,“人都死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师姐的线索算是又没了,反正待在这里没用,不回去干嘛?”
白陆杉闻言,轻笑了一声,但他的脸上却未现一点笑意。
他上前几步拉住了东方玥,一把板正东方玥的身子,将她转回面朝方显正,温声道:“那玥玥可要带方显正回去给他的妻儿?”
白陆杉将“玥玥”两字,念得较之旁的略重一点。东方玥听了身子一定,倏尔猛地抬头看向白陆杉,心下只觉好奇,白陆杉怎么突然关心起旁人的妻儿感受了?
但看了半天,却也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答道:“师父要带回去就带回去,徒儿没意见。”
这话说的中肯,却并非是白陆杉想问道的问题,白陆杉重重的叹了口气,拉着东方玥上前几步,来到了方显正的面前。
东方玥不解白陆杉为何拉她,内心琢磨着,怕不知白陆杉觉得方显正臭了,叫自己来背着方显正吧。他白陆杉若是想带方显正回去,便自己亲历亲为带回去呀,再说回去通知了方氏叫人来不也行吗,干嘛赶着今日带回去,这老头子是有了毛病了吧!
东方玥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一瞬间竟生了各种推测。心道莫不是老头子看上方氏了?
那方氏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可怜,难道说白陆杉是想带方显正回去,给方氏拉好感度?
那别祸害她东方玥呀,这腐臭乃最难除之臭,一沾染便是废很久才得洗掉的,虽说是为了找师娘牺牲,但这也牺牲太大了,她东方玥可不干!
“师父,方显正你背回去才有诚意,再说了若是方氏看见,你亲力亲为的为她夫君,定会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说不定当场就答应师父做师娘了。”
东方玥干笑着,微微拽了拽被白陆杉抓住的胳膊,脚步一直在试图往后挪。
白陆杉听言身体猛地一定。
东方玥以为白陆杉被说服了,于是加大了力度,“师父看上师娘,虽说做徒弟的理应帮助师父一把,但到底是沾染了尸气之后,才能更显真实不是?所以说师父你亲背着方显正,到时候我一定为师父说明,这其中找人艰险。”
东方玥说完这些话,觉得自己条理清晰滴水不漏,心道老头子听完后肯定会心动。
果然白陆杉听完之后转身后头,然后只听得“咚——”的一声,暴力的敲脑袋声。东方玥尚还处在扬扬得意的状态,这一出手痛得哀嚎一声。
东方玥被突然一敲心生不服,心道这老头子怕不是被人撞破心事,恼羞成怒了吧,捂着脑袋不满道,“你干嘛打人?本来就是你自己要背的回去的。”
白陆杉见东方玥一脸愤懑,摇了摇头,闭了闭双目,心中叹息了一声作孽!
缓了好一会儿,白陆杉才缓回心神,“玥玥,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教你的。你告诉我是那个,为师保证一定不打死他!我拉你来是想问你,你可听说过通灵入魂阵?”
东方玥身体猛地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白陆杉,惊讶道:“阴脉的禁术?”
通灵入魂术,是阴脉之道修炼的一种术法,与阳脉的“通灵识”很像但又不太一样,是可以本体进入通灵者的记忆之中的,不必受到记忆者的主观思维情绪之中,示而可以跳脱其外客观的观察通灵者所经所历。不过较之“共识”全面,甚至可以入亡灵的灵识,但同时也更加危险和困难,若想进入其中须得通过通灵者的“同意”才可。
白陆杉点了点头,从拔出腰间的“千夜”剑走到圣像面前,“通灵入魂术虽然为禁术,但此术却从来没有真正被禁用过。古往今来数千年一直都在被沿用,只是用此术的人寥寥无几。”
剑尖触底,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摩擦声,“玥玥,这世上从未有什么术法是禁术,只有善用者和恶意者,前者用术造福于人后者用术危害苍生,但说到底这和术法本身毫无关系。”
白陆杉用“千夜”,在神像面前画了一个圆形的符阵,然后又将方显正的尸体,拖至阵法中央处,“这通灵入魂术说到底和‘共识’也差不多,玥玥你想不想看看方显正生前经历的一切?”
东方玥没想到白陆杉拉她回来,是要给她演示禁术,一时间信息量太大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既然可以看见方显正生平经历,也许便可以得知这一切的真相了呢?说不定还可以知道,那个诡异图案的事,“那师父我们该怎么进去阵中呢?”
“将那个方显正的法器拿过来。”
东方玥立即了然,心道这法器里面有方显正儿子的血,这方显正铁定会同意。于是赶忙小跑到白陆杉跟前,将那匕首递给了白陆杉。
白陆杉接过匕首抽出了刀刃,上面沾着的方显正儿子的血已经干涸了,东方玥不知白陆杉下一步干什么,眼睛紧紧盯着那把刀看得有些出神。
突然感觉手指传来一阵痛感,只见白陆杉用那把匕首割破了她的手指,之后立马又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蹲下身子将那浑浊着三滴血的匕首,一下插进了方显正的胸口。
紧接着那符阵突然发出暗红色的亮光,围绕着方显正周围的符文,从中央蔓延至四方开始律动,那诡秘的符文就似化成了一条黑色的巨蛇,蜿蜒地向四面八方爬去。
整个内殿被符阵占据,包括东方玥和白陆杉。四野一片静寂,符阵变化悄无声息,两人皆专注着此时符阵的变化,紧接着符阵突然猛地发出一束刺目的猩红,东方玥和白陆杉在殿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