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玥将方宅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白陆杉,白陆杉道,可能方显正所为是有所不得已的苦衷,甚至于连自己的妻儿都瞒在鼓里,现在只能寄希望能找到本人闻讯清楚。不过既然他的妻儿在方宅,那么方显正的位置就不会难找。
东方玥点头心道既然方显正妻儿在,那么他们就可以运用追踪术来找方显正。
追踪术,即使用需要被追踪者的一个信物,从而找到被追踪者的所在。生死不辨,皆可找寻。
东方玥小心翼翼的将大白抱进祠堂内,将大白托付给了尹倾城照顾,并向尹倾城说明了缘由。尹倾城听到东方玥是想寻找方显正时,起初也想帮忙,但被东方玥以腿脚不便拒绝了。
东方玥再次出来的时候,方显正的妻子方氏已经渐渐转醒。
方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眼前的东方玥和白陆杉,顿时有些惊慌失色。她慌忙起身,赶忙摸了摸身旁,然后当她见自己的孩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以为孩子已经死了,当即嚎啕大哭。
东方玥见她如此,赶忙上前宽慰,“方夫人,他们没有死,你不用担心。”
但方氏闻言并未止声,白陆杉只觉无奈,又往那两个孩子身上注入了灵力。那两个孩子其实不该注入太多灵力,注入过多身体会支撑不住,反而有损孩子身体。但白陆杉最烦呱噪吵闹,也没性子解释。那两个孩子被再次注入灵力之后,渐渐转醒,方氏确认孩子无事,才终于停止了哭泣,和白陆杉道了谢。
东方玥见方氏平静下来,便直接开口询问:“方夫人,你为何也在这幻境里面?你的夫君何在?”
方氏抚了抚眼角的泪珠,将两个孩子一把搂在怀里,“不知道。自从布设完素斋之后,我便带孩子回了东厢房歇息。因为今晚要抓怪物,夫君就吩咐我们不要出东厢房,但是寅时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胸闷气短,隐隐感觉好像有不好什么事情发生。我推门出去找夫君,却发现怎么也出不了东厢,无论多少次,只有我刚一出门,便又在东厢房内了。后来这东厢房的景象突然变了,变成了郊外荒林,远远的我看见一个人一刀刺杀了另一个人,那两人面部我看不太清,但那被刺之人的身形极似我的夫君,于是我想赶忙过去,但当我想踏出去一步,突然又回到东厢房内,再后来我就晕了过去。”
东方玥凝眉。心道方夫人竟然全程并不知晓方显正下药的事?
方氏一边说一边擦着泪,说完之后突然起身拉着东方玥的手,“小道长,我认得你,你就是我夫君请来抓怪物的无极门修真吧,你可知我夫君现在在哪里?”
东方玥有些尴尬,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方显正的所作所为,并告诉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夫君此刻在何处。方氏听了瞠目结舌,但根本不信。东方玥无奈就从祠堂内将尹倾城请了出来,“方夫人,既然我们所说你不信,那你亲眼所见应该信了吧。”说着拉着尹倾城到方氏面前,转身对着身后的白陆杉道:“师父我和倾城都是修士,就麻烦你帮忙,让方夫人和倾城共识,好让方夫人看到真相。”
尹倾城见到白陆杉行了一礼,随即便在方氏面前盘腿坐下。
共识,即以一人为媒介,使另一人进入他的灵识中,感知她的所见所闻。一般进入他人灵识者,就仿佛亲临一般。灵识即记忆,即除了真是所见不得臆想。
白陆杉听言看了东方玥一眼,移步上前走到二人面前,伸出两指各在在方氏和尹倾城眉心轻点了一下,然后白陆杉掌心聚力,两指黏合大拇指在尹倾城眉心揉搓,渐渐的一条金色的线从尹倾城眉心生出,白陆杉揉搓金线慢慢拉长,最后连接在了方氏的眉心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共识仪式即达成了。
一炷香过后。
待到方氏看清楚了尹倾城的灵识之后,眼泪又刷的一下子流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夫君为何要这么做?我的夫君一直勤勤勉勉为蓟州城百姓,夏家灭门之后还一直在怪自己修为不高,不能帮挚友一家除掉怪物报仇雪恨。他每天都恨不得将怪物被碎尸万的,又怎么可能去包庇怪物与怪物同流合污呢?”
尹倾城见方氏哭的伤心,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干净的帕子递给方氏,“方夫人,倾城知道您暂时无法接受。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所以为了调查清楚事情原委,希望方夫人您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怎得个助法?”方氏微微一愣。
“只得寻个方修真的一个贴身之物,还有外加令郎的一滴血便可。”
只需一滴血制成信物,那么方显正的行踪,不出半日定会寻得。这边东方玥他们在方宅终于有了脉络,虽然事情仍不明了,查清原委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楚云暮自卯时被神秘人引开后,便一路追至来到了荒野之外的一处密林之中。
夜风萧瑟,树影婆娑。
那人自入了山林之后,就仿若化为了鬼魅,鬼鬼祟祟穿梭在林中,隔着楚云暮不近不远的距离,不断的在游走晃荡。
他速度急速似蛇般,混迹在山林间不易察觉,但也不就此消失,像是诚心逗弄楚云暮一般。
楚云暮神色肃穆,步履矫健的行于林中,四周漆黑一片,林中寂静几乎可以听见心跳声。
在这短短一瞬,时间似乎也随之静止。楚云暮慢慢闭上了双目,依靠着感知,洞悉那人的大致方位。
谁知楚云暮刚刚合上眼,那人竟出声笑了起来。诡异恐怖的笑回荡在林中,十分的瘆人。
“千年未见,没想到再次见面后,九尾灵狐竟自断了一条尾巴……哈哈哈哈哈……”
“九尾狐断尾,不就是自毁法相了嘛,听说你是自己断尾的,真是稀奇啊……姐姐,人我已经带来了,你来见见吧。”
那声音缥缥缈缈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萦绕在楚云暮的身边。
楚云暮睁开眼睛,一向清冷的眸子,闪现出了一丝狠厉。他睫毛低垂,看了看指间佩戴的银戒,双手紧握成拳,指环瞬间化为银剑。
林中,突然起雾。
雾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一缕缕从林缝草隙间涌出,它们汇聚缠绕在楚云暮三丈之外,不稍片刻,楚云暮被雾气团团围住,独独空留出一条小径出来,很显然这是给楚云暮指路。
楚云暮眉头紧皱一团,心知此路前去必定凶险,但仍旧是踏进了那条路。
踏足小径之路,楚云暮感知脚下又湿又黏,周围依旧是冰冷黑暗,他此刻就像踏入了一个泥潭,一旦深陷其中很难后悔重返。
树荫茂密遮蔽了月色,不知走了多远,追随那人笑声的尽头,一个简易的茅屋显现出了,昏黄的灯光若影若线。
楚云暮顿足而立,轻轻的扣了扣门扉,里面传来一声娇柔的应答。紧接着,柴扉被缓缓推开,屋里是一个少妇,不见那男子身影在内。
徐徐的凉风吹进,树影摇曳,屋中有一股暗香浮动。
少妇盘着发髻,一身布衣,头戴金钗,虽打扮的朴素,却难掩绝代风华。
黛眉,杏眼,红唇,贝齿,然而打扮得在似人,周身散发着一股邪气,却难以掩饰。推开门后她又坐了回去。
楚云暮与她互看了一眼,皆彼此心知肚明来意。
楚云暮四下打量了,室内极其简陋,除了一个方桌和两个长凳,再无其他的东西,桌上一盏忽明忽暗的孤灯,还和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楚云暮知是她引自己来的,当即便开口道:“你是谁?”
然而那少妇抬眼看了看楚云暮,却并未回答,指着门轻笑道:“山林风大凄冷,麻烦修真合门。”
楚云暮不知她想干什么,但还是径直照做了。
“不必那么紧张,我不过是来看看你罢了。”少妇五指线长晶莹若雪,,端着手里冒着热气的馄饨,道:“楚修真可要尝尝这馄饨,此来还没吃饭吧。”
楚云暮没有理会她,而是又重复了刚刚的话,“你是谁?你引我来什么目的?”
少妇见他不领情,撇了撇嘴吧,拿起桌上的勺子,自己舀了一个吃了,叹息了一声,咂舌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当初那样讨人厌。”
舀了一口,放下勺子,单手支着托腮,看着楚云暮,道:“你到底是忘了从前,还是另有所图啊?自断一尾留在宁玹境,无论那人说什么我都不信的,为了不让你毁了大计,我此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探知你的真面目。”
说着她的眼底突然变得猩红,红芒四射而出如毒蛇般,侵入楚云暮的眼睛,这一举来的太过突然,楚云暮想过无数种少妇出手的方式,但他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
仅仅与之对视了一眼,他的魂魄就被摄住了动弹不得。楚云暮顿时大惊失色,看着楚云暮这般反应,少妇显得有些高兴,随后撅了撅嘴,感叹道:“若是控制的不只是灵族,我应该就能杀了那个人了吧。”
一盏茶过后,少妇眼眸一亮,惊喜的看着楚云暮,笑道:“记忆当真一干二净呢。你还真是有勇气,断尾加清消记忆。”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也代表不了什么,毕竟谁也保不齐出什么意外。”
说完眼底的红色逐渐消散,楚云暮的身体也能动了。
当楚云暮可以动之后,他当即以脚心为轴化阵,灵力迸射而出,瞬间包陇住他全身。
风刃狂卷万丈漩涡,楚云暮红袍及地长发飞舞,银白色的光束宛如白昼。他的背影在风眼中迅速变化,袍袖一振露出修长手臂,银剑化为银枪,然后他以雷霆万钧之势,举枪刺下。
漩涡搅动旋转,茅屋瞬间土崩瓦解,泥沙茅草飞至空中,楚云暮速度快似闪电,让人避无可避。
少妇见状眼底露出惊骇之色。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背后两扇木门突然打开了,一道人影侧身闪移,在目视银枪刺下之后,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击。
银枪刺下穿破手臂,鲜血咕咕往直流,那人见胳膊被刺传,面不改色的抽出手臂,拦腰抱过少妇,一跃飞远开去。
凉风再次灌入狭小的陋室,那人抱着少妇跳离了数丈开外,然后才将少妇从怀里放开,指责道:“姐姐这个是你的本体呀,刚刚的那一下刺进去,估计得要你半条命。”
抬手看了看血肉模糊的胳膊,凝眉叹道:“又是一个要坏我傀儡肉身的人,这宁玹境的人怎么一个一个皆如此野蛮?”
少妇闻言脸色铁青,眯起狭长凤眸,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倏尔一番手腕,一股阴寒气息如潮水般涌来。
然后尚未待楚云暮反应,一股巨力猛地将他击退数步。
少妇转身看向楚云暮,指尖聚力迸射而出,“你竟然想对我出手?!”
接连着突然之间另四股巨力,自楚云暮左右上下同时袭去,强力阻塞住了他全部退路,楚云暮屏息长枪遁地,化出了一层结界防御这五力。
但昔日这坚不可摧的结界,此刻竟变得不堪一击,结界四周迎力撞击龟裂,上下左右持续发力,不稍片刻结界破碎。
楚云暮被余力撞击在地,整个瘦削的身体还反弹了一下,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胸腔中溢出。
少妇满意的点了点头,揶揄道:“果真如传言所说,断尾的灵族是变不了法相,你竟还敢对我动手?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啧了啧舌头,略带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堂堂的灵族竟沦落至此。”
楚云暮的脸色惨白,鲜血从他的胳膊流出,刚刚他自己的结界破碎,碎片割破了他的衣袍,也划破了他的胳膊。
这张终年平淡无波的脸上,终于难得出现了一抹动容。但却不是少妇想看到的恐惧。
少妇缓步走到跌倒在地的楚云暮面前,掌心慢慢凝化出一股灵力,但她没有对楚云暮动手,而是拍在楚云暮身边的空地上。
顷刻那块土地龟裂出一条裂缝,然后急速轰然塌陷出一洞窟,紧接着一大群凄厉刺耳的叫声从内传来,而洞窟边缘卷起一簇簇火焰,它们皆似是有生命一般,像一条条炽热的巨蟒,攀附在魔渊的四周,妄图借力一下子窜出来。
灼热的气满满吹拂到楚云暮身边,几片从天而降的树叶在尚未落地,便被那火焰烧尽化为了灰烟。
少妇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这个样子真狼狈……”随即嫣然一笑,俯身一把捏住了楚云暮下巴。
拽着他身子,逼迫他去看那个洞窟,那里无数冤魂厉鬼,魂魄裹挟着万丈深渊,炽热的岩浆下,铁链拴住了那些魂魄,他们瞪着嗜血的眼睛看着楚云暮,嘴里念叨着让人救他。
少妇贴着楚云暮的耳边,轻声问道:“这样你都什么都不害怕吗?!那就去灭魂渊陪陪我,千年之前你就拒绝我,如今你已经是男儿身了,你也就没有退路拒绝了。”
楚云暮微微一僵,喉咙里含着鲜血,他开不了口反驳,试着努力吞咽,然后起身推开少妇,但楚云暮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有。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挫败。
少妇看着楚云暮,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她抬起纤纤玉手,温柔的抚过楚云暮的脸,那张脸绝美没有一点瑕疵,牵起红唇俯身微微凑近那张脸,然而就在快要吻上的那一刻,一声尖叫打断了她的行动。
那男子大叫道:“哎呀呀,姐姐,你那个指令符咒破了?”
少妇闻言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楚云暮起身,无所谓道:“使命已然,自然殆尽。没什么大碍。”
那男子点了点头,道:“主君说指令符咒一破,我们就得马上回去了。我们偷偷摸摸的来试探,主君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
少妇挑眉轻笑,“只要你我不说没人知道。”
然后低头看了眼楚云暮,略感遗憾的叹息了一声,“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然后两人就一起跳入了那洞窟之中。不稍片刻,鬼哭终止,刚刚还在地上的深渊,此刻已然消失不见。
望着满目的疮痍,楚云暮脸色漠然,他的身体还是无力,鲜血慢慢滑过他的掌心,一滴一滴的掉落进泥土之中。
此刻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有了直觉,起身抚平衣角上的褶皱,捡起已经化回银戒的法器,带回手指缓步离开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