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一夜无眠,奋笔疾书直至次日巳时。
村民们三两结伴来到孙府,二、三十人汇聚一堂,让原本宽广的庭院显得甚为拥挤,众人不知孙嵩唤他们前来是何用意,皆交头接耳声音略显杂乱。
厅外大门处,站着几道人影。
厅门左侧,孙嵩,华佗,徐福三人垂手而立。
厅门右侧,李氏牵着小月倚在一旁,刚来的县令时苗向老管家正询问着今日集聚之意。
人群中有一人钻出高喊道:“孙家主,咱们人都到齐了,您要是有什么要事尽管直言。”
有人附和说道:“是啊,您平时接济乡亲们从不客气,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咱们定当尽力而为!”
一时间,其余村民纷纷应和,响应之声不绝于耳。
时苗见此感慨颇深,深深的瞧了孙嵩一眼,拱手说道:“高竹兄,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也!”
孙嵩笑着一拜,叹道:“我昨夜与小儿秉烛夜谈,听他口中一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闻之只觉往日行事尚有欠缺啊。”
时苗双眼一凝,说道:“喔?小平安又有何神奇言论,快说与在下听听。”
孙嵩拂袖眯眼,缓缓道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时苗听完浑身一怔,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闭起双眼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他缓缓张开眼帘,两袖一抖,作辑拜道:“二位先生能有此子,实乃平生之幸也。”
二人见时苗如此郑重,相视一笑连忙拱手还礼。
华佗道:“时县令谬赞了,小儿如今年方三岁,虽有长处,但还需好好教养才是。”
时苗微微颔首,却见一旁的孙嵩皱眉说道:“平安虽然年幼,但思想行事已不亚于我等,夸赞一下有何不可。”
二人又相视一眼,瞪眼撇过头去,时苗见此扬起袖子遮住面容偷偷暗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位善人为一个孩子吃醋的画面,甚是有趣。
“孙家主,既然人已到齐,是否可以告诉我等来此之意了?”时苗见村民急不可耐,廮陶县亦有要事需要处理,连忙开口说道。
孙嵩颔首回道:“时县令稍事歇息,我等还需要静待主谋之人。”
“今日之事竟不是高竹兄主张的?”时苗有些惊讶的问道。
孙嵩笑而不语,朝着庭院中的村民们拱手说道:“诸位乡亲,咱们平乡村向来团结一心,此次难民临村想必大家都亲眼所见,亦有不少人施以援手,然难民人数众多,非一人之力可以救之,今日请大家前来便是希望商量出一个解决之策,方能共同渡过难关。”
“孙家主有何计策尽管说来,大家伙配合你即是。”
“对,孙家主请说吧。”
孙嵩听着村民之言,深深一拜,“乡亲们稍等片刻,立马就来。”
他朝管家挥了挥手,附耳说道:“你再去书房看看,问问小平安还需要多久?”
老管家正点头退去,忽有一阵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一三岁小儿手持竹简奔跑而来,正是他们平时喜爱的孩子华安。
众人乐呵道:“小平安,你跑那么快作甚,等会儿摔了跟头。”
有妇人喊了一声:“小平安即便摔了跟头也能自己医治,哪用得着你们瞎操心!”
华安跑到中间,朝众人行完礼后,瞧向含笑的义父。
孙嵩轻轻颔首示意,今日他特意让华安主持,就是想锻炼这个义子的心性,虽然华安有着些许小聪明,也有满腔热血,但成大事者必然需要有号令天下的气魄。
这是这个孩子所欠缺的,也是一定要锻炼的,否则日后入朝为官为将,难免会有胆怯之心。
华安向厅外众人扫了一眼,瞧他们眼中尽是鼓励之色,方才咽了咽口水缓缓走到台阶之上打开了手中竹简。
“尊敬的乡亲,叔伯,婶婶,长辈们,您们好……”
小孩刚刚说完这句,已是面色通红,感觉脸上烫的都可以煎一个荷包蛋了。
台下众人哈哈大笑,鼓励道:“原来今日是小平安有事要说啊,没事,俺们大伙儿都听着,你好好说便是。”
妇人又插话道:“大伙儿别笑了,咱们小平安脸都快红成猴子屁股啦!”
妇人此话虽然有逗趣之意,但众人听了还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华安羞意逐渐褪去,用牙将嘴唇咬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我尼玛堂堂一个退伍军人,可不能在这里丢了颜面!
华安小脸上一双大眼绽开,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念道:“乡亲们,我自懂事以来,多逢诸位照料,心中不慎感激。然天下纷乱,百姓饥不择食,小儿虽无贫穷之苦,但见此流亡难民亦感同身受,家父医术精湛身患重伤仍每日问诊,义父更散尽家财救济之,时县令未得朝廷救助奔走四方可束手无策。廮陶县横尸遍野,咱们村亦是岌岌可危,故而昨日与众位长辈绞尽脑汁,只求平乡村能安然度之,遂商量出了一个法子。”
华安咳了一声,眼神愈发的凌厉,“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这句话出自明末清初时著名学者——顾炎武的《日知录》中,华安作为后来人,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一句名言甚为牢记,如今用在激昂群众当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不其然,村民们听完大多都暗暗攥紧了拳头,更有人直起了腰板喝道:“我等虽为匹夫,亦有保家爱国之心,小平安,你有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华安拱手说道:“家为最小国,国为千万家,平乡村即是一个小家,村民为家人,流亡的难民亦是家人,家人如今无处可去,无粮可食,该当如何?!”
一旁的徐福早已安耐不住满腔热血,伸手喊道:“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纷纷举起右手,声音瞬间彻响整个孙府。
华安见村民情绪到了极点,将手中竹简一丢,声音虽然稚嫩,但不乏魄力十足,“平乡村共有千亩田地,其中孙府占了一半,剩下一半在大家的手中,而咱们村加上难民共五百人左右。平安口中的法子,便是大家将所有田地登记造册,再以租赁的形式平分到各个难民手中,让他们自食其力,难民们得了田地既有了生活的希冀,必然不会在饥荒中做出抢掠之事!”
“待难民自给自足无忧后,即可按租赁的条款慢慢偿还给大家。”
华安说完,深深喘了口气,望着庭院中众人。
此分田之策难就难在影响到村民自身的利益,但以租赁的形式施行,短期内虽然看不到什么成效,但从长远来说不失为一个共赢的办法。
村民中有一人皱眉说道:“孙家主五百亩田地都分给难民?”
孙嵩上前走到华安身旁,伸手搂住了后者,毫不犹豫的说道:“孙某愿做先驱,五百亩田地这几日便分发下去。”
一旁的李氏牵着小月走上前来,笑道:“奴家虽然只有两三亩地,但也愿意拿出来分给难民。”
妇人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道:“既然孙家主都如此慷慨,咱们又不是将田地送出去,不过是租赁给难民又有何不可,将来还能得不少好处呢,快算我赵某一个!”
“算我一个——”
一时间,整个孙府热闹非凡,华安一张小脸上微微扬起笑容,用手猛地搓了搓脸庞。
时苗见村民们踊跃报名,兴奋的朝华佗说道:“此事可行!我即刻赶回廮陶县召集士族豪强商议!”
华佗含笑抚须,笑道:“我儿华安,平平安安,天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