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08年5月19日,邢曼和浔川中学幸存的同学和老师们在慈善集团的资助和安排下,顺利进行复学,展现了企业对于社会和人民群众的责任和担当。
那临时搭建的小小的,却格外结实的帐篷学校,那是幸存他们的希望,那里每一位老师开始忙碌备课,那里又开始有着朗朗的读书声,那里陌生的叔叔阿姨,那里陌生的志愿者,却待他们如同亲人一样。他们为同学们准备暖和的棉被,为同学们准备新鞋新衣,为同学们准备热腾腾的可口饭菜,只为那些孩子们能好好学习生活下去。
那年的邢曼开始慢慢学会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因为除了学习,她不想自己的生活只剩下无尽的期盼,现在也只有自己的命运还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时的她开始将自己的生命变成漫漫人生中的一场救赎,艰难却又笃定执着,当小小的她用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去践行着一场无望的承诺时。在人性中渺小的自我也变得伟大起来,她学会将痛苦和遗憾化为持久的热爱,向世人展现那从地震裂缝中萌芽的重生之美。
2008年的中考推迟了将近一个月,那年的题目比往年简单许多,那年的高考作文题目是关于坚强,那年的中考作文题目是关于生活之美。那年的夏天,暖暖的风再没有吹过那高高的山峰,等待也变成了一场无望,只是那年她的成绩比以往的每一次模拟考都高很多,甚至比自己预估的分都高很多。
一个月后她顺利的从老师手里拿到蓉都重点中学录取通知书,却无意从老师抽屉里发现了顾捍生的蓉都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邢曼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地震后顾捍生就失踪了,她问遍了所有人,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那现在这封录取通知书又从何而来,难道他没有死?可是他没有死,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自己?那他会收到这封录取通知书,是因为他也参加了中考?
此时的邢曼内心夹杂着激动与失落,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一场惊喜还是一场无望。她从未如此紧张,如此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询问老师:“请问······,这是浔川中学顾捍生同学的录取通知书吗?”
老师随即抬头看着她,却又急忙低头不语,从抽屉里翻阅着浔川中学遇难者名单。那一份名单,邢曼不知道有多长,只知道每张纸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她曾经熟悉的校友,他们不久前还是一个个鲜活的身影,而不是今天这张纸上一个个孤单的黑色字体,不久前年少意气风发的模样变成名单上沉重与肃穆的一行行名字,悼念着他们的青春过往。她不知道怎样才不会看到,不会听到那三个字,那个名叫顾捍生的三个字。
她在祈祷,祈祷奇迹会降临,可是事实尽管残忍却还是来临了,她清楚的听见老师哽咽说着:“这份名单没有顾捍生的名字,但是他没有参加中考,也没有与他相关的任何信息,他应该是失踪了。”
邢曼不知道自己听到这则消息时,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她应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难过呢?高兴是死亡遇难名单上并没有顾捍生的名字,难过的是顾捍生你到底在哪里?你是否忘记自己早前和她的约定?你是否忘记对她拍着胸脯做出的承诺?你并不是一个轻易失信于他人的人,你极重承诺,一诺千金,可是一向守诺的你又在哪里呢?
邢曼茫然的从老师手中接过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也从老师那里要来顾捍生的录取通知书。她手中紧紧握住这两份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印有金榜题名的信封里装着他们约定三年的美好启程,可是如今仅剩她一人。
她轻轻的打开顾捍生的录取通知书,看见证件照里穿着白衬衣的他,意气风发,骄傲又倔强的看着自己。如同那日在那片废墟下他对自己自信的说着:“我是顾捍生,是捍卫生命的存在。”
那是一份提前保送录取的通知书,她知道捍生参加了蓉都中学的自主招生,也知道捍生一家会在他读高中后定居蓉都。可是她不知道顾捍生会知道自己已经被蓉都中学提前保送录取的情况下,却为了守住和自己的约定,陪伴自己进行最后的中考冲刺。可是他却从未对自己说过,他一直在等着他们俩一起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亲口告诉她,告诉她自己将和她一起走过高中三年时光。
那时候,地震后再没有哭泣过的邢曼,此刻蹲下身子,用手紧抱住自己将小小的自己深深埋进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她再没有父母了,她再没有顾捍生了,未来的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那条长长的走廊上,掠过一道道身影,路过的都是由父母陪伴着来领取蓉都中学录取通知书的同学们,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与希望,他们欢声笑语,他们已经开始憧憬着一场人生的繁华时光。
而此时的她,小小的,瘦瘦的那个她,剪短头发的那个她,脸色苍白的那个她,泪水挂满脸庞的那个她,与笑容满面的他们是如此格格不入。她无意于放大自己的悲伤与自己在他人眼中凄惨的身世来博得他人的同情与可怜,来彰显自己与他人的与众不同。她渐渐开始拒绝他人的关心与安慰,那时的她是如此的倔强,却又孤单而落寞,只因她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孩子了,未来的她只能靠自己。
后来沈观回想起那应该是他第一次看见邢捍生,那时的她还叫邢曼,那样瘦瘦小小的她,就这样低着头紧紧的抱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埋着头,连抽泣也变得小心翼翼。在蓉都的盛夏里,空气炎热而湿润,在那日夕阳的余晖里,阳光将她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在他眼里是那样的孤单而落寞,让那时对男女之情不甚在意的他,也忍不住想关心的询问那个小小瘦瘦的她。他想也许是那日的阳光拉长了她的身影,让他心中升起了怜悯之心,也许是已逝的十五年时光拉长了彼此的距离,让他永远只能在背后默默地守望着她,尽管那时的他并没看清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