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单调但极富韵律的声响在空旷的木质大帐内不断回响,那是磨刀的声音。空旷的木质大帐中,炉火映射出一个瘦削但魁梧的身影紧握着一块青色的砾石,一下一下的磨着手中那柄长达一米的巨大齿刃。
尽管此人连磨刀都透露着淡淡的铁血杀意,但从背影可以看出,这人已经不年轻了。他的面容上有很多深入沟壑的皱纹,鬓角也多是杂乱的灰白乱发,唯有眼神,还是如同少年一般锐利和清澈。
铁勒野火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半生为寇,竟然在接近四十岁的高龄,当上了北州之王。
尽管这个王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悲凉的山大王,但既成的事实是:北境四大家的所有后人尽在自己的掌控,自己还控制着北州最后一只数十驰狼骑的“强兵”,依靠着这两条依据,残存的东陆诸侯与文人墨客,还是将这枚虚幻的王冠结结实实的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他们称呼铁勒野火为北州的末代帝王。
摸着良心说,铁勒野火根本不懂得如何当家。他对待四大家也是采用撒手散养的方式。瀛台山煌将他流放到漠北的这十年确实磨灭了他心中那股愤恨和杀意。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心中被愤恨填满的愤怒少年。他明白,推到自己面前的这些老弱妇孺,是北州最后的血脉。所以,他也仅仅是抓来了一些仆役和女人,剩下的北州蛮族,则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一下一下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脑中杂乱的思绪跟随着磨刀的节奏逐渐梳理清楚。每天磨刀的着半个时辰,是铁勒野火一天中难得的思考时间。他不喜欢被任何人打扰,但是今天,他的身后却站着一群人。
若是依着他以往的脾气,他早就将这些人全都扔到账外的雪堆里,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插上几刀泄愤。但是现在他不能,因为这群穿着华丽裘皮的东陆商人中间,还簇拥着几名金发碧眼的西洋人。
“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都进来这么久了,他还背对着我们,莫非他是个聋子吗?”为首的一名身材高大的黄发西洋人仅仅站了三分钟就失去了耐心,“我们穿过风暴海,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到这里可不是来罚站的!”
“我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皇家科学院的唐宁·佩里奇男爵,罗马帝国最伟大的探险家和考古学家!我要求受到公正的对待!”
他身边的东陆商人见状轻轻的拉了下唐宁的衣角,向他隐蔽的摇了摇头。自从罗马灭了大端,这些西洋人在东陆横行霸道惯了。他们并不明白这里是漠北。漠北雪原中没有任何罗马军队驻扎,眼前这尊杀神是这里唯一的王。
听到身后西洋人哇啦哇啦的一顿鬼叫,铁勒野火略微停顿,将大刀放在一边。他闭眼抬头,咯嘣咯嘣的舒展腰骨,随后缓慢转过身来。这是一个拥有着冷峻面容的中年人,简单的一个起身动作后,铺天盖地的铁血气息如有实质般迎面扑来,就像窗外的寒风。
“我并不喜欢你。”铁勒野火缓缓踱步到唐宁男爵身边,冷硬的吐出第一句话。随着他缓步向前,一只牛犊般巨大的黑毛座狼也从账内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伸出利齿低声咆哮。
“但是看在你这一脑袋黄毛在漠北还算罕见,我暂时将你这颗罕见的头颅寄存在你这根脖子上。我希望你记住,漠北的寒风磨练出来的汉子可不是东陆那帮缩卵的奴才,可以任你宰割!”
唐宁身边的东陆商人一句一句的翻译着铁勒野火的话。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换了数种情绪。自从罗马占领九州,他跨洋而来遇到的全部都是点头奉承的东陆人。他们面对西洋人都恨不得卑微到尘土中。铁勒野火这种还是他碰到的第一个敢出言威胁的。
“你…!”唐宁刚想发作,但看到铁勒野火身边那头黑色巨狼向他亮出利齿,他还是努力平缓情绪。唐宁带队的这次探险行动并没有皇家科学院的官方支持,所以罗马帝国并没有派军队过来保驾护航。自己这些人未来的行动还需要这位漠北之王的多方面帮助。
“咳咳..这位尊敬的先生,我希望我们能够像文明人一样交流,这才对得起你领主的身份。”唐宁整理了下衣襟,正色道,“我们远度重洋而来,是为了科学上的调查和研究,如果我们这次能够收获成果,那将是推动整个人类文明进程的大事!”
在商人翻译完这句话后,大涨内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所有人都默不出声,铁勒野火戏谑的看着这些西洋人,就像是一群奇怪的猴子。
半晌后,他呵呵大笑,“人类文明,呵呵,你他妈是那罗马小儿派下来逗逼的吧!”
“我们是一群每天饿着肚子和野兽抢夺食物的野蛮人,我们的世界中只有两件事,要么拿起刀来战斗!要么放下刀来休息..”
“你跟我说的那些吊词儿,我听不懂,也不想懂。要么,脱了裤子立马给我把屁放出来,要么,拎着你们那一头一头的黄毛趁早给老子滚蛋!”
唐宁面色铁青,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不知名的羞辱。在这个蛮荒又原始的地方,他作为一名体面的绅士面对铁勒野火,颇有一种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的感觉。看到场面略微有些尴尬,他身边的东陆商人轻轻的搓了搓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唐宁轻蔑的瞟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金锭,轻轻的抛给了铁勒野火。
看到铁勒野火一把接住,他皱眉指向铁勒野火的腰间:“我们先要看看你那把刀。”
称这位为王真是抬举他了,这幅土鳖的做派,怎么看都像个粗鄙的马贼。
听说他们要看自己的刀,铁勒野火反倒是用锐利的目光正眼仔细看了看唐宁。自己这把刀确实有些来历,但是…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自古以来,黑铁长城有个规矩:不许只盐片铁进入漠北雪原。没有盐,人就没有气力。而没有铁,更是断绝了流放者一切反抗的资本。
但近些年,随着大端朝的覆灭和虫草生意的崛起,那些冒死穿越风暴海的水路海盗偶尔也会带一些铁器进来,所以铁器在漠北雪原上并不像以前那样极为罕见。一般人也并不清楚自己这把刀的来历…
自己这把看似寻常的黑铁直刀,并不是东陆客商们带来...而是自己在极北冰封海面之下捡到的!
那是一个特殊温暖的冬天。往常持续七个月的冬季那一年仅仅持续五个多月就结束了。铁勒野火带着几名手下再极北雾海的边缘寻找开化的冰洞下海捞鱼。在一处隐秘的海岸找到了一个冰洞后,铁勒野火跳了下去,借着微光,他却发现在海底不远处有一只巨大的木船沉在水底。
那是一艘十分诡异的木船,首先,它太过巨大了。巨大到身材高大的铁勒野火游到船身边竟然像一只小矮人一般;其次,可以看出来这艘船在这里已经沉了很久了,整艘船上涨满了水草,但船身却没有一点腐烂。
真正吸引到铁勒野火注意力的,并不是这艘大船,而是这艘巨船旁边,一柄插在松软海沙中,黑漆漆的大刀。
那柄大刀…足有3米长!
虽说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但这柄刀的刀身没有一丝腐朽。穿透厚实冰盖的微光映射着这把刀,如同安静插在海底的一件古老艺术品。那天,铁勒野火一行十余人忙活了整整一天才把这柄巨刃从海底拉出来。傍晚,所有人都力竭昏睡。待到第二天当众人想再次下海寻宝时却发现雾海上那口冰洞重新又被冰封上,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