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方还很炎热。6号学生公寓前,家长们在太阳底下已经排队站了三个小时。队伍的最前端,公寓管理员正忙着给新生们办理入住手续。黄晔远远地蹲在树荫底下看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母亲在队伍里站得腰痛,不停地转换身体的重心。
黄晔心疼地走过去说:“妈,我替您站会。”
“不用。你把东西搬过来,我看着,你去吃点东西,然后给我买点吃的回来。现在都一点多了,从早晨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母亲扯起衣襟擦了擦头上的汗,推了黄晔一下“快去呀。”
“嗯。”黄晔转过头,顿了顿心里的酸楚,把眼泪收了回去,赶忙去取行李。
他把行李拿到母亲身边。“妈,您吃什么?”
“你看着买吧。”
“哦,那我去了。”黄晔走了两步回头又说,“一会我就回来。”
黄晔绕来绕去,从学校里绕到了大街上。马路很窄,出租车、自行车、行人,水泄不通。小商贩把三轮车停在路边卖瓜果,竞相吆喝着。汽车开不动,大喇叭哇哇的叫着。天气也因此而更热了。校门口东侧有个老陈包子铺。两块钱一屉,一屉十个。黄晔买了两屉,一屉自己坐在桌子那很快地吃了,另一屉装在塑料袋里拿着走了出来。马路对面有个小卖部,黄晔斜插过去买了瓶矿泉水,特意要的冰镇的。
当黄晔回到母亲那里的时候,已经该轮到母亲交钱了。母亲怕丢了行李,两条腿夹着一个旅行包,一边填单据一边用眼睛斜着衣物箱和一个行李袋。
黄晔挤到前头的时候,母亲正急得满头大汗。突然看见黄晔,她眼前一亮,“儿子,给我挡着点,我得拿钱。”黄晔半拢着母亲,母亲从腰里把手伸到裆里摸索了好久,拿出来一个布袋。里面包裹着黄晔这一个学期的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等各项费用,总共五千块钱。“你看着东西,我去交钱。”母亲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在不同的桌子前拿出不同张数的红色纸币点好递到人家手里。嘴里小声嘟囔着,“又是人家的了。”
黄晔把行李挪到人少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母亲。母亲办完手续,如释重负地朝黄晔走来。“往上搬东西吧。”
黄晔提着最重的衣物箱,母亲拎着旅行包和行李袋,去安排宿舍。
“310”,母亲说。
母亲慌慌张张地帮黄晔把刚刚领的新床单被罩装好,把床铺好。
“妈,我自己弄吧,您先吃点东西吧。”
母亲仿佛没有听见,“往后你自己在外面生活了,什么都得学会。哪跟在家里似的,叠床焐被都是我的事。”
黄晔心领神会地说:“您甭担心,我半月三十天的就回家一趟。”
“我都饿过劲儿了,现在不饿了。包子你自己吃吧。现在几点了?”
黄晔看了看手表,“快三点了。”
“那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我得赶紧走了。还得去北京倒车。总共四百多里地,不定准什么时候到家呢。”
“住一宿不得了?”
“这上下铺怎么住?累死我呢。”
“学校有招待所。”
“算了吧,有那钱我买几斤肉吃不行啊。”母亲说完就往外走。
黄晔后头跟着,“那我送您。”
“你就送我到公交站就行了。”
黄晔扭身跑回房间抄起桌子上的水又跑出去,“妈,这水您拿着。渴一天了。”
“留着你喝吧。”
黄晔不耐烦地塞给母亲,“我不喝,您喝吧!”
娘俩站在公交站各自望着相反的方向,谁也不敢看谁。一会公交车来了。母亲说了句:“儿子,妈回去了啊……”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黄晔强忍住眼泪,哽咽地说:“妈,我没事。放心吧。您路上可小心啊。到家给我宿舍打个电话!”
话没有说完,母亲已经被人群挤上了车。
望着22路公交车消失在城市里,黄晔的心,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