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相县。
打城门口进去,宽阔的街道上偶有几道人影,脚步匆匆的一瞥而过,毫无生气。左右两旁的店铺,皆是半开半掩,店铺上方的锦旗破旧不堪,显得有些萧条。
自打始皇一统天下,统一货币、度量衡、文字和车轨,将各国富足者迁往秦都咸阳,各地的商业经济是一落千丈。
从商鞅变法奠定大秦一统六国的夯实基础,‘重农抑商’这条基本国策被始皇坚定不移而且十分严苛的实行着。
农耕是本,经商为末,为商者子女不得为官,不得着丝绸锦绣,不得乘坐华丽马车,商人平日里也是胆战心惊,稍有不慎,便会被押送至北疆开荒修长城。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谪遣戍。”更是将商人与逃犯化为同等地位。
在这个状态下,大秦境内经商的人自然少之又少,像先秦时的吕不韦、范蠡富甲天下更是一个没有,贫者为两餐发愁无余力消费,小富者苟且在一隅瑟瑟发抖,大富者蜷缩在咸阳城,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方设法的减少存在感,生怕灾祸降临。
荒凉的街头一角,有一座破旧木头搭建的房屋,屋子有些破败,偶尔有些人影咳嗽着走了进去,在屋子的左上角,飘着一个‘药’字旗。走近一看,这家药铺门口挂着一幅木头篆字牌匾。
左边写着:但愿世间人无病;
右边写着:宁愿架上药生尘;
横批:千祥百福。
药店内,一男子眉星剑目,身高八尺有余,犹如一座大山,腰跨一柄大刀,凌然之气扑面而来。
习武之人,多有损伤,内伤外伤既耗元气,又会导致气滞血瘀等暗伤,平日里觉得没什么影响,一旦暗伤发作,就是要命的存在,所以时常需要草药泡澡,促进血液循环,活血化瘀,舒筋活络。
项羽打小练武,药浴一直没断过,前些日子家中存货耗尽,今日有空特意来药铺挑选一些药材。
“项公子,我们店里的药材都是货真价实,绝不会有假,这点儿您放心。”小厮道。
项羽没回应,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柜上药材,这才开口道:“药材还行,照这个方子,每样给我来十斤,你要是敢用假药骗我,小心我掀了你家摊子。”
赤裸裸的威胁着。
小厮陪着笑道:“项公子您放心,我家药铺在下相县开了几十年,这点儿信誉还是有的。”
项羽递过方子道:“去吧,仔细点儿。”
“好嘞,您坐会儿,马上好。”小厮接过方子递给了后面。
项羽百无聊赖的喝着热汤,他不傻,方子自然是给了一半,顺便添了一些无用之物,真被外人弄到老项家珍贵的秘方,他也该自刎谢罪喽!
刹那间,一道身影从店外,忽的一下窜了进来,眼看要撞到项羽身上。
项羽下意识的手握住刀柄,脚步一转,侧身避开,目光如电,正欲拔刀。
定睛一看,脸上顿时挂起讨好的笑容。
“张大夫呢?我家妇人又晕倒了,快跟我去看看。”来人正是虞老汉,跑了几十里路,发髻都不知道跑丢在哪里,头发散乱,脸上汗珠不断,身上麻衣全部被汗水淋个浸透,大口的喘着粗气,肺部犹如吃了魔鬼辣椒,火辣辣的疼。
“张大夫在内堂,稍等我马上去请。”小厮说完拔腿往药馆里头跑去。
趁着这个空闲机会,项羽皱着眉头,脸上带着忧色问道:“阿伯,阿婶怎么了?”
虞老汉气喘吁吁,见是项羽如实答道:“跟虞丫头起了争论,谁想到她娘竟被气晕过去。”
原因他没好意思说,女儿待字闺中,因为他才起的争执,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老妇不待见他,这一点项羽心知肚明,可心上人与阿母起了争执,导致长辈昏厥,项羽如何不忧心?
嘴上却安慰道:“阿伯莫急,阿婶吉人自有天相。”
对项羽的安慰,虞老汉无动于衷,依旧急迫的看着柜台里头,心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没一会儿,一位面容消瘦,下颌留着美髯须的老者背着药箱,快步走了出来。
不等虞老汉开口,嘴上连忙道:“快走,令慈的病万万不可耽搁!”
“张大夫我家妇人突然昏倒,不会儿有事儿吧?”虞老汉跟上脚步担心的问道。
张京墨道:“还未经过望闻切诊,老夫不敢妄言。”
项羽上前一步道:“虞家庄距离下相有二十三里路,两位长者走过去要到什么时候?我有马,速度也好快些。”
“好好,项公子谢谢你。”虞老汉感激道。
“有马正好,项公子麻烦你了。”
“好说。”
出了药铺门,门口杆子上系着一匹骏马。
这匹黑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马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一对硕大的马眼,闪着灵性。
“乌骓,姬儿阿母突遭病,我要带着大夫和阿伯赶往虞家庄,一会儿跑快一点。”项羽边解马绳边喃喃自语道。
乌骓,眼睛里透着一丝理解,人性化的点了点马头。
项羽率先将张京墨扶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伸出厚实有力的大手道:“阿伯,我拉你上来。”
虞老汉望着马屁股仅有的位置,摇摇头道:“三人太重我怕马匹承受不住,项公子你带着张大夫先去,我随后就来。”
项羽有些迟疑,一边想讨好未来老丈人,一边又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病急如火,耽搁不得。”张京墨催促道。
项羽一想也是,道了一声告罪,双腿用力一夹。
“驾!”
乌骓得到信号,抬起前蹄空荡几秒,扬天长嘶一声,飞奔而去。
张京墨吓的脸色惨白,紧紧抱住马脖子,生怕掉了下来。
项羽安慰道:“先生莫怕,一会儿就到了。”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老夫一大把年纪,身子骨都快抖散架了,别等到了虞家庄,老妇没去,老夫先去了。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将心底的吐槽吹散在空中,对一个武夫有什么道理好讲,搂紧大马吧。
盏茶的功夫,虞姬家就在眼前。
项羽如同拎鸡仔一样,抓住张京墨后颈衣领给放了下去,随即翻身下马。
张京墨浑身打着摆子,脸色惨白地看着项羽,发出一阵阵干呕。
项羽伸手邀请,柔声道:“张大夫,病人家到了,我们快进去吧。”
张京墨惊恐地后退几步,强忍着胃部翻滚,步履蹒跚的往屋内走去。
这辈子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愿意再坐项羽的马。
走进门口,望着日夜思念的虞姬跟一个身体长相俊美的小白脸相谈甚欢,笑语盈盈。
项羽怒从心头起,‘锵’的一声,拔出大刀,瞠目龇牙冲将上去。
竖子,敢跟我项籍抢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