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云梦山上有青岩草原,正常大多数山体都是深沟高垒的,能有个几亩的平地就很是稀奇了。
大虞燕山山脉腹地,一处无名山峰,此处地势甚高,清幽高雅,也甚是寒冷。蜿蜒在山石之间,有零星的十几亩田地,只有一条险峻的山中小路串联起来,那是与外界的唯一通道。零散的十几亩田地之间小路上有一间乱石垒起的茅草屋,屋主伐了些树木,简单的做了个围栏,这里俨然一副世外之地的模样。
田先生一人在此地隐居了数年,日子过得很是清淡,平时就是自己种种地,打些猎。这里土地贫瘠,地势又高气候寒冷,每亩地的收成也很低,山下一亩地能收三百斤粮食左右,山上只有一百多斤,仅仅是只够自己吃罢了。就连衣服也还是几年前上山时带进来的,如果再有个一两年不下山,就要自己搓些树皮做衣服鞋子穿了。
田先生年轻的时候也妄想闯荡江湖,梦里都是些刀光剑影,人前说的都是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豪言壮语。
然而现实往往这般不济,田先生习武十数年不成,后又改做读书,想要考取功名,去弊革新,做那个兼济天下的读书人,再不济能够造福一方也是好的。
一连考了十数年,终于中举,说到底田先生其实是有些才气的,只是不谙世事,只做了个名头不小的七品官,钦天监御史,听这名头不小,其实是个闲职,虽然混了身官服,整日与四五品官吏点卯签印,实际上手里权柄都没有九品县尉大。
在朝廷空耗了几年光阴,终于是放弃了想要为官造福一方的想法。但时至今日回首前尘往事,自己早就过了不惑之年。再过两年便可知天命……
谷雨时节已经到了几天,近些日子可能会有雨,山上吃水不方便,田先生便扛着锄头,想去山上多挖几口雷公井,毕竟靠山上那几条小溪,流水太少,自己一个人生活都捉襟见肘。
这几年已经好多了,还能养几只家禽,隔三差五的能吃顿肉,前两年刚来的时候连自己都吃不饱,有时候还要下山去买些稻米。
还未到正午,田先生便打好了雷公井,赶回来吃午饭,远远的就瞧见了自己小院前。站了一个身穿青衫的高大男人。
田先生并未惊讶,二人是旧相识,他知晓得青衫儒士武功很好。要不然也不能就一小会的功夫就从山脚下来到了这险峻的高山上。
见到田先生过来,这位青山儒士也没客气,就手把院子前的几个石墩子抽出来。一屁股坐了上去说道:“老家伙,快些做饭,我饿的紧了。”便椅靠在树干上,啥活都不干,坐等吃饭。
田先生又好气又好笑,这老东西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不正经。不过久居深山忽有客至,田先生自然很是高兴。
不一会儿田先生就端出了美味佳肴“黑面窝窝头”
青衫儒士看的一愣,将信将疑的拿起一个,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吃这个?”
田先生讪笑着回答就是这个,那青衫儒士也不犹豫,直接塞到了嘴里,三两下就囫囵的嚼了咽了下去“嗯,尚可。”像是品鉴什么美味一般。
两人三下五除二便吃完午饭。两个石墩子中间摆了个石台,是刚刚青衫儒士一掌削出来的石桌,这会看脚下云海有感而发:
“闲坐白云间,
俯揽山河涧;
举杯送西月,
日出天地宽。”
已经到了正午,脚下的云海尚未消散,足见此山之高。
青山儒士一时兴起,并要邀请田先生手谈两局,两指并拢,就要在这石桌上刻出纵横十九道。
田先生赶忙拒绝,不是因为此地无棋子,依这青衫儒士的功夫,不一会就能撺出两色三百六十一颗棋子。二人虽然棋力具是不错,但国手之间也有高下之分,田先生棋力远逊这青衫儒士。次次都输给他,自然是没有什么意思,若是儒士放水让田先生赢了一局,那更显得难堪。
二人见面至今没曾说过几句话。但是田先生知道,必然不是小事,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者说,还没下定决心如何做。
青衫儒士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老东西,如今你身体不如以往,不如我代你去走一趟吧。”
田先生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不让他代替自己前去,这位青衫儒士身份极为特殊,绝对不能以身犯险。
二人相顾无言之间,天色忽然,云雾四起,沉沉四合。似乎是要下雨了。
申北然觉得十分懊恼,这燕山深处他从未来过,只是今日第一次来,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间就要下起大雨,这可如何是好?高山上都有泥石,若是雨下的大了,自己很容易被顺流而下的泥石所伤,相当危险。
自从前几天,那日晚上睡梦之中感觉到双臂内肉芽涌动。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申北然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他隐约回忆起了,自己襁褓之中第一次能够控制自己的手指曲张时的感受。
那种感觉时隐时现,加之小时候的记忆也不全了,记不清当时是如何从仅仅能感觉到手指,到彻底将手掌五指控制自如。申北然隐约觉得,这浑身的筋肉也是此理,只要自己能够不断的摸索,一定能找到入静的法门,掌控全身的筋肉,成为一个真正的习武人。
除却当日的那晚心有所感。接下来的这五天,只有昨天晚上感觉到了自己的肌肉一张一弛,呼吸般生长。但是醒来的申北然就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样,隐约看得见却摸不着。使得自己心中略微有些焦躁。
今日清晨像往常一般去了石从谦屋外查看,透过窗缝,发现石从谦像前几日一样危襟正坐,虽然消瘦了些,面色依旧红润,一呼一吸很是顺畅,想来是入静有所进展,便没有打扰。
今日清晨准备了干粮和水,就要往着从来没有踏足过的燕山腹地。张先生也说过深山之中物产良多,也难得僻静。
申北然心想这山林之中修行,体悟入境应该比在村落中快上不少。
申北然体质远强于常人,此番又在荒无人烟的地段便没了拘束,手脚并用向上攀爬。连着攀爬了几个时辰,回头望去,云海已然在自己脚下翻腾。便觉得心旷神怡,此时正是精疲力尽,正要休息之时。恍惚间瞥见了,一侧高山之上似乎有间茅屋院落。
抬头望去,那锋顶上距自己大约还有百丈之遥。那山中院落似乎有一条崎岖的小路。申北然心中好奇又震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隐士高人,竟能在这居住。以前是不相信有什么隐士高人的,自从见识了汞胎武人,这会便不信也信了。
心中想着歇息一会儿,就要去到院落拜访一下山中的高人。
“其实今天还有一事,需要你知晓。”青山儒士看着田先生说道
“已经一百二十年了。当初四教八家约定了三个甲子的天下太平,现在才过了两个甲子,就已经有动荡之势了。”
田先生虽然只是个七品御史,但就职之所在钦天监。知道不少辛密往事,只是自己隐居在此,要做的事与诸子百家之间,并无什么瓜葛。
顿了一顿,那青衫儒士看田先生并无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道:“北黎吉州长白山,晓彻峰已然开山了。”田先生恍然大悟,知晓其中的乱局,看来已经有人等不了这甲子太平了,毁约搅浑这潭水。但想到晓彻殿重现世间,若是这位青衫儒士再贸然北上,必然是九死一生啊!
“你身负江山社稷,不可贸然涉险,更何况晓彻殿出世,我也不便卷入教派之争,静待尘埃落定即可。”
青衫儒士,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似乎心有所感,不便多停留,于是便抓起田先生手掌,对其说道:“先生要好好保重身体。”
田先生几次想要挣脱,却挣脱不掉,只能点头答应。才注意到青衫儒士鬓角微白,临走之时,撇了一眼山下正在休息的申北然,似有若无的说声:是个好少年。
话音刚落,便已没了踪影。原来是那儒士,直接飞身跳下山崖,消失在了云海下面,不见踪迹。
申北然也觉得眼睛花了,他看到了一袭青衣,从千丈高的山崖上直接跳下来,穿过了脚下的云海,不见踪影。不由感叹一声世外高人,更加坚定了他要去院落拜访高人的心思。
青州北,与幽州相接关隘的一处小城
“一炷香来百事昌,免去命里祸和殃,
无灾不肯拜神仙,解梦测字又何妨!
您老慈悲!”一个须发洁白,慈眉善目的老道士手持一幡,写了个大大的“道”字,下面又跟了几行小字,大体意思就是,算命卜卦,分文不取等等诸如此类。左手边还牵着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道童。
老道这吆喝了半天了,也没人搭理他,这年头,道士的名声一年不如一年,坑蒙拐骗,比比皆是,这老道已经两天都没有一单生意上门了。
阿福小道士拉着师傅的手,说到:“师傅,咱们去那个茶馆那边叫卖吧,那边人多些。就是没有人来算卦,咱们去听听书也好吗?”
老道是何尝不知道,阿福想要去听《山栖志》,唉,只是那边听书的人哪里会出什么钱来算命卜卦,虽然自己是道士,听书不用给钱,但是昨日已经去那里待了一下午白白听了一下午,此番再去有些不好意思了。
便对小道童说道:“唉,听的什么《山栖志》又是一本反书,别看这会儿听的欢,回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本书人头落地,家破人亡了!”说罢便拉着小道士走远。换了个别的街口继续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