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火僧和周鸮详谈了一整夜,天亮时,周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和蔼慈祥的师父韩光弥一夜之间就成了不择手段夺取《鹰王密录》的苏靖国。他跟着火僧穿过大街小巷,百姓们在自家楼顶晾晒的衣服横搭在两人的头顶,像旗帜一样朝周鸮招手。
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穿出小巷,高大的纪念碑就矗立在面前。火僧朝右手边看去,“仙境酒楼”的招牌明晃晃地挂在那里,他说道:“你给金氏夫妇安排在了这里?”
周鸮点点头,火僧忧心忡忡地说道:“那他们应该早就等在这里了。”
周鸮问道:“你说的帮手就是金氏夫妇?”
火僧说道:“火神说的。”他的口气十分确定,那是一份对火神至高无上的笃定。纪念碑的影子在台阶的地方弯折了多次,火僧盯着它有好一阵的工夫,影子向北旋转了尺许的距离,火僧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我们去里面找找。”没有见到金氏夫妇,他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仙境酒楼”仍是人来人往,店家见了周鸮便殷勤接待,只是看到火僧就有些犹豫。周鸮直接问道:“甲子号房的夫妇二人呢?”
店家稍微回忆了一下,便笑呵呵地说道:“哦,您是说拿着黄金宝剑的两口子吧。”这些精明的商人眼里只有金子,周鸮微笑表示确定,店家说道:“还在房间里吧?反正我一早开门,收拾酒楼的时候,没看见两人出去。”
周鸮和火僧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赶紧上了二楼。金氏夫妇的房间是酒楼最好的,屋内的摆设整齐,就连被褥也好像没有打开过,只有两扇朝北的大窗敞开着,周鸮趴在窗口,下面是一条很窄的小巷,只能容一人通过,既然店家没有看见金氏夫妇,那他们很有可能是从窗户走的,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火僧环顾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他看着周鸮,看出了他心里的疑虑,说道:“金氏夫妇可能是被劫持了。”
周鸮也有同样的猜测,只是不能确定,他说道:“如果被劫持,屋里怎么可能没有打斗?金氏夫妇不反抗么?”
火僧说道:“大人说到了点子上,说明金氏夫妇和来人熟悉,起码是认识。”
认识?他夫妇二人第一次来到丹凤岛,和谁认识呢?火僧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水,忽然想到一件事,他说道:“那日在海边小镇,金氏夫妇提到过他们是接到消息说儿子遇难,大人应该还有印象吧?”原来他早就知道那日自己也在客栈。
周鸮说道:“嗯,不错,当时我还在纳闷,是谁传的消息?”
火僧说道:“金氏夫妇还知道儿子死得极惨,能知道这么详细信息的,除了你,还有谁?”
“韩煜。”韩煜和周鸮同在来仪城,几乎形影不离,周鸮不假思索地便说出了他的名字,“呃……还有手下的几个兵丁。”周鸮似乎感觉只有一个嫌疑人有些不妥。
火僧思索了一阵,说道:“那么只有韩煜了。”
“韩煜?”周鸮难以置信,“他现在来仪城呢。”
火僧笑了,在笑他的天真和轻信,“你来寻他的父亲,他能不跟着你?”
周鸮仍然有理由,说道:“这里有韩焮。”
火僧说道:“所以,这都是火神安排好的。你,我,苏靖国,金氏夫妇,还有王炎,火神早已安排好了。”一大堆的人物,周鸮听得云里雾里,“王炎又是谁?”
两人正说着话,火僧一转眼,发现门口好像有人在偷窥,他一面敷衍周鸮,一面悄悄靠近房间的门口,果然,火僧已经能感觉到那人沉重的喘息。就在火僧猛地转身出门时,那人已经飞快地跑到楼梯口,一个飞身便跳到了酒楼的大堂。
周鸮见势不妙,也飞快地跑出房间,和火僧一起追赶已经跑到酒楼外的偷窥者。“仙境酒楼”位于北望城的中心,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容易就能淹没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身影,所幸火僧脚力极快,偷窥者始终处在他的视线范围。
偷窥者极为精明,他选择人流量大的曲折小巷,小巷的两旁都是摆摊营业的小贩,偷窥者像泥鳅一样左右滑行,不仅动作敏捷,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和街巷也十分熟悉。火僧脚力虽快,奈何他对街巷的走势并不熟悉,经常错过路口或者撞翻小摊,周鸮的体力更是没多长时间便消耗殆尽,追逐的速度也缓啦下来。偷窥者左转进了又一条小巷,火僧刚要加速,却迎面撞上了来人,偷窥者就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火僧来不及道歉,拨开对面那人,就要继续追上去,一个熟悉的面孔却冲入他的脑海,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回头又瞟了一眼那人。
这时周鸮赶到,他见老火僧竟不去追赶偷窥者,心里纳闷,嘴上正准备问,火僧惊叫一声,旋即赶紧住嘴。周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是两男两女,火僧盯着的是走在前面的男子,他身材魁梧高大,外面虽然罩着布衣,但仍能分辨清楚里面钢甲的棱角,他的后背背着绸缎包裹着的长形物件,很可能是一把长剑。从后背看去,周鸮无法判断他身旁女子的年纪,不过观察她的发髻就知道她已经婚配,因为在昆仑大陆,凡是婚配的女子,大多梳这样的发髻。
两人后面跟着两个年轻的男女,男孩子身材较高,但很消瘦,女孩子不是昆仑大陆人的打扮,她细小的发辫在脑后束为一束,加上她一身的羊皮袄,倒像是哈斯尔女孩子的打扮。那四人对火僧的冲撞毫不在意,他们左顾右盼,好像是在找人。
周鸮跟在火僧后面,火僧则仅仅跟着那四人,周鸮问道:“他们……”只要不是高声喊叫,在这喧闹的小巷里,四人是听不到的。
火僧忧心忡忡,说道:“押解校尉苏灵羽。”他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那是老火僧罕见的紧张。
周鸮满不在乎地说道:“哦,就是去年押解你的红缨将军?”
火僧说道:“王炎呢?”他是在问那押解校尉,还是周鸮,还是自己,恐怕只有苏灵羽知道。
又是王炎。“咱们跟着他们,偷窥者怎么办?”周鸮还惦记着这档子事。
“他早已经跑远了。”前面四人倒不像偷窥者那样跑得快,可火僧一直不敢跟的太近。
不错,前面四人正是苏灵羽等人,他们摆脱了丹凤岛西岸的火民攻击,又在海上漂流了两天,才在北岸上岸,边走边打听着才到了北望城。苏灵美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这么繁华的都市,心里面五味杂陈。而苏灵羽的内心也只有和妹妹重逢这一件事打动过,他唯一的愿望便是陪着妹妹弄清楚妹夫的事情,就隐居山野,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条小巷里大多是贩卖生肉的,各种禽类和畜类的生肉,由于时间尚早,摊贩门前只挂着少量的昨日剩肉便宜处理,至于新鲜的肉,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送来。
过了一段下坡的石子路,一股浓郁的鱼腥味扑鼻而来,周鸮忍不住捂住口鼻。他们的右手边是一个规模很大的海鲜市场,几乎占据了两个街区。北望城靠海,各地的渔民将半夜捕捞的海货一大早就运到市场贩卖,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接近海鲜买卖的尾声了。
不出所料,苏灵羽等人径直朝海鲜市场走去。强烈的气味就连一向淡定的火僧都无法忍受。满地都是滑腻的血水和鱼的内脏,空气都是潮湿滑腻的。除了太宗皇帝治下的渔民,市场里还有来自哈斯尔、自由联邦和蓬莱国等地的商贩。
苏灵美每到一个摊子前,总要比划半天,描述那人的身材和长相,她先询问了市场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哈斯尔摊贩,进而又扩大范围,几乎小半个市场都被她问遍了,最后还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周鸮说道:“他们好像是在找人。”
火僧的眼神一直就没有离开四人,尤其是苏灵羽,他们是在找人,但是不是王炎就不好确定了。老火僧回忆起王炎被捕前曾写给自己的信件,里面提到押解校尉正是苏灵羽,而且到达的日期也是近几日,可苏灵羽的身边没有看到王炎。
十天之前,火神曾在梦中提醒火僧,王炎已遭不测,笃信火神的火僧没有在约定的日期见到心爱的徒弟,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没有了王炎,火神的任务怎样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