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已经没有能挡住她一脚的东西了，他两只手都断了，抬头抬不起，但浑身散发着暴戾与怒火的女孩却在最后停住了脚，在距离黄毛的头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看着黄毛双目无神望着天空的萎蔫模样，朝旁边啐了口唾沫，毫不犹豫地直接转身。
在经过林凡身边时，侧头看着他，“跟我一起吗？”
林凡看着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黄毛，并没有说话。
“呼———也是，算了！”
女孩顺着林凡的眼神看去，长呼出口气，没再说什么，拎起大帆布袋子就走了，洒脱的样子和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
只是嘴里没有烟，递烟的小弟现在正躺在地上。
“下一个！第二中学！”
先前听过的大嗓门又响起了，周围的学生也慢慢走动起来，和重新恢复的嬉笑怒骂的热闹气氛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一条被主人仍在路边不要的死狗。
林凡也没有动，他看着黄毛，不，应该是叫程三的少年，突然有点想哭，他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看见林凡就像看见了自己一样。他也想起了院长的话，你当初啊，就像条没睁眼的奶狗，被人扔在门口嗷呜嗷呜的哭个不停，雨下的很大，哗啦哗啦的都没盖过你的声音啊……
或许我们不一样……你连哭都不哭，那又有谁能把你捡回去呢？
林凡轻轻叹了口气，迈步走向趴在地上的少年。
“别过来！”
“嗯？”
林凡停住了脚步。
“我不能让人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我没有资格……”
分明是哭腔，少年却拼命想要装作没事的模样。
“哦。”
害羞嘛，男人可以哭的地方不多，但一定要是没有人的地方才行，林凡表示理解，只是对他最后加的那句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应该没什么意思只是随口说说的吧。
林凡也不嫌脏，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地方就地坐下，看着人行道上排成一条条长队的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
突然想起了那些站在那里低头恭谨得像是仆人的学生，扭头看去，果然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毕竟就算要效忠也要找狮子和老虎，再不济也得是条狼，没人会给狗做下人，狗只能做别人的下人。
“哟，没想到啊！小凡子你也能来这里？不错！来来来！这是大爷赏你的！”
一道熟悉到令人厌恶的声音传来，林凡扭头一看，果然是胖猪，当然，不可能有人叫胖猪，这只是林凡根据他朱潘的名字经过精神胜利法改造后的产物，也只是私下叫叫，不，私下他也不敢，只是在心里叫一叫，谁让人家成绩好得院长宠呢？
看着胖猪故意扔在自己面前羞辱自己的红色票子，叹了口气，伸手捡了起来，没办法，五毛钱也是钱啊！谁让自己不能给院里争光呢？没有零花钱也是应该的，所以他从来都不怨院长，他不敢怨，没那个资格……
“啊！”
引得一边路过的学生们都看向他。
“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凡兴奋地喊了出来，当然，是在心里，没看见别人都看过来了吗怎么能乱喊？心里那股想明白了的兴奋瞬间泄气，眨眼间就不见了，转而出现的又是那种熟悉的讨厌感觉，世界又再次离他远去，或许想不明白才好……
可惜他知道得晚了。
但这种感觉倒也不全是坏处，就比如本来已经走过去的胖猪听见声音，又回头向他做了个鬼脸，看着他那嘲笑自己的小人模样，也可以当作没看见，古井不波。
“喂……那边的小老弟……”
“嗯？什么事？”
林凡看向勉强爬起的程三，说道。
踉踉跄跄的，但还是蹒跚着走了过来，嘴角和下巴还残留着血迹，一对手臂垂在身侧晃晃悠悠，灰头土脸一身狼狈像！
“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有很重要的事！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话时少年想要抬手做手势解释，却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一下便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林凡倒无所谓他要干啥，但看他那极力解释的样子，觉得好笑的同时不由得又想起了先前的一幕，原来那么小小的女孩生起气来竟可以变成那个样子，还有……
瞥了眼黄毛那对明显不自然下垂的手臂，打了个寒战。
“哈哈……还有……抱歉，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请你帮我打？”
“哦，行！”
掏出他那台攒了很久的打工费才买的二手机，解开锁，扒拉到拨号那儿，抬起头问道：
“号码？”
“138xxxxxxxx”
“嘟——”
“喂！”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人接起。
“刚哥！大姐头在老机场这！你们快点来，他们马上就要登机了！”
黄毛强忍疼痛，用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
“好！五分钟！”
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话语不多，却毋庸置疑。
被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后，林凡抬头看着黄毛，意思是还有事么？
“哈哈多谢了小老弟……嘶……那娘们还真狠啊对吧！”
黄毛故作爽朗的一笑，想要坐下来，却在中途碰到伤口疼得倒吸口凉气。
“我不叫小老弟，叫我林凡或者大表哥吧！”
林凡翻了个白眼，收起手机说道。
“哟，小伙子脾气不小啊……你多大？”
“肯定比你大！”
林凡瞥了眼黄毛裆部，不假思索地说道。
“嘿嘿不错！切口对上了！小伙子有前途，不亏是大姐头看上的人！”
黄毛看见林凡的小动作，嬉皮笑脸地说道。
“这就算切口了？该不是你自己编的吧……还有，刚刚不是还在说那娘们吗？这就大姐头了？我看她也不过是个小学生，最多初中一年级吧？”
“嘘——”
黄毛一下紧张起来，看样子要不是手断了，估计立刻得捂住林凡的嘴！四下张望片刻后，才松了口气。
“你不要命了？这话你也敢说？！想死不要连累我啊！被大姐头听到你小命不保啊，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小，就和咱们一样！”
扭过头来，对林凡一顿训斥，之后又挤眉弄眼，不正经起来。
“还有，只有被冤枉时我才会说那娘们儿，不然不是太不爽了，白白被暴打一顿，看来明天要整两副石膏上学了，唉……”
看着唉声叹气的黄毛，林凡感到疑惑。
“你不恨她？我看你不像是那种无故加之而不怒的人啊？”
“嘿嘿……”
干笑了几声，像是敷衍一般，黄毛抬起头望着天空，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而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他这副样子，林凡立即回忆起了先前少女也是这副神情，同样是在看天。
在看什么？天空什么也没有不是吗？
他没有问，知道了又怎样？他不过是个衰仔，连安慰的话都显得很衰很无力，再说就算面前的黄毛和那走了的女孩加一块，也认识不到半个小时，又有谁在乎他的安慰呢？或者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