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遥遥兮路远远,叶凋零兮风高抟,我有屋兮无人焉,鸠来占兮蛛来缠。
我不知怎地心里竟学着哪些文人也酸了一把,实在矫情了些。
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我识字读书,只不过这字是用树枝写在地上的,书是娘亲一字一句背给我听的。
家无良笔为我驱,屋无点纸为我驭。
后来跟狗蛋他们一处玩后,我们一群孩子也会常常爬树翻墙,到村里酸秀才王幺幺的的窗根下,听他一遍遍读“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那会子,我们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觉得这王幺幺太笨了些。
每当此时,他就支起窗户,把头探出窗外,拿指头指着我们,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黄口小儿太无礼!”
我们先是配合地惊呼几声,紧接着,便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你,你们……”
眼瞅着王幺幺要扔他那三个月没洗的臭鞋了,我们互相递个眼色,一麻溜跑得老远,还不时回头做个鬼脸。
王幺幺气不过,于是光着一只脚怒气冲冲跑出门,然后脱下另外一只鞋掷向我们。
“别让小生逮着,要不剥了你们的皮!”
那时我已学完了《四书》,正在学《五经》。
娘亲曾叮嘱过,要我在外要低调,不要卖弄学识。
因此我的一众兄弟并不知道我读过书,我更是从未提及过。
我曾问娘亲为什么,她柔柔地看着我说道:“天地虽大,难容聪明有识之人,藏拙方能保身。”
我当时虽不甚明白,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后来再长大些,学得多了,懂得也多了,方明白娘亲的良苦用心。
风刮得耳朵有些疼,一下子将我拉回现实。
苍穹如盖,夜色似墨,月为华灯,星为罗帐。
银华如水,流泻而下,洒在斗篷垂下的轻纱上,泛着碎金般的光点。
风遮住了彼此的呼吸声。
我向下一看,满眼黑暗,如行深渊之上,脚下鬼魅肆虐。
顿觉惊恐万分,脑袋“嗡嗡”,后背冷汗涟涟。风一吹,只打着哆嗦。
“可是冷了?”
“嗯。”
我使劲往这个人怀里缩了缩,死死拽着他的肩膀,紧紧闭着眼。
说真的,我心里忒看不起自己,没成想快十四岁时,竟然开始恐高。
想我以前爬树,翻墙,掏鸟窝时,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啧啧啧,这副模样若是被“泥鳅”瞅见,定要笑我半辈子。
想到此,我胃里慢慢溢出些苦水,眼睛又开始发涩,心里连连叹上几口气。
哪就还能见着呢?兴许再也见不着了,都未与他们道个别。
嗓子发紧,呼吸有些急促,我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堪堪平复一些。
“唉,你莫要太伤心了,好好活着方不辜负……”
他未说完,我却心下了然。
不辜负娘亲的疼爱,不辜负邻里街坊的照顾……
我淡淡“嗯”了声,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旋即,他又说道:“本尊唤‘蒼月’,你可要记好了。”
“莫得。”我回了礼。
“嗯?”
“我名唤‘莫得’。”
“本尊一直知道,阿得。”
这一声“阿得”清澈低沉,莫名有些缠绵的味道,一下子击中了我心中厚厚的城墙,瞬时土崩瓦解。
不过,他怎地会知道我的名字?心下疑惑重重。
“那我直接唤你‘蒼月’可好?”
他停了一瞬,愉悦地笑了起来。
“甚好。”
我想,他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吧。
不多时,一串笛声响起,仿若天宫仙乐。
眼前光景已换了重天,楼宇层叠,绵延数十里,如醉卧在苍山之巅;灯火辉煌,散落如繁星,亮若白昼。
蒼月一个俯冲,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五息间,他已稳稳着地。
“恭迎尊主!”排山倒海的尖细女声响起,齐刷刷的,差点儿把我的魂儿给震出来。
我此刻还是被蒼月抱在臂弯中,着实想跳下去,可往下一看,地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人,顷刻间便怂了胆。
我这一跳,虽可一展英姿,可若踩到了一众姑娘的脸上,破了相,岂不是我的罪过。
蒼月只回了一个“嗯”字。
然后,他脚尖点地,又抱着我飞进了大殿,留一众花花草草呆在原地。
蒼月直接坐到大殿里铺着雪貂绒的长椅上,手却丝毫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
我搜索枯肠,也不明白他到底要做甚。
莫非他与我那老爹有着些许瓜葛,是我的长辈,所以才对我如此亲昵?更甚者他是我娘亲那边的亲戚,我的舅舅?
我试探着开口:“莫非,你是我舅,舅舅?”我说完快速瞥了他一眼,他没有摘斗笠,我看不到他的面容。
空气似乎冷凝了一瞬,我看殿里的姑娘们都看着我,那眼神,有震惊,还有其他的情绪,就好像我不是人一样。
呸,我当然是人了!
突然间,我的耳边响起了蒼月的笑声,于是连忙捂住耳朵。
那笑声引起的震动,从他的胸腔直传至我全身。
紧接着,他轻轻捏住我的耳垂,嘴唇在我脸侧处一开一合道:“你倒是会占便宜,可惜了,本尊可没你这么大的外甥女!”
他离我太近,我脸上的小绒毛都僵了,耳朵有些发烫。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掰开他的手指,把我的耳垂解救出来。
尝试着挣脱他的怀抱,他反而坐直了,把我抱得更紧些。
我心里长叹一口气,与其徒劳挣扎,不如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于是在他腿上动了动,斜靠在他肩膀上,不一会儿,我竟然神奇地睡着了。
一夜都是梦。
梦里,我梦到了娘亲,梦到了“鱼丸”他们,还梦到了一朵花从我的腰间长了出来,坠满蓝色的花朵,冷艳而妖媚。
不知是几时,我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意识在瞬间清醒了。
这种疼密密麻麻的,似乎有东西要从我的肚子里坠出去。
我疼的在床上打滚,汗水流了一脸。
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喊了声“蒼月”,又猛地一拉床边的桌布。
“扑通”“咔嚓”声此起彼伏,我渐渐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