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又是一声大叫:“我是狗吗?是驴吗?让你们牵着我走!”小鱼女气氛之极,抱怨从始至终就没有停过,使劲儿晃着脑袋,后颈肌肤上的冰绳如蛇旋舞。
这小鱼女太妖,被六人擒住后,老老实实的带着他们寻找冥荷,还主动讲述一些九冥与域外天地截然不同的现象或地方,也的确令姬辰几个惊奇赞叹,她俨然变成了一个乖巧喜人的俘虏,好像完全放弃了抵抗。
可越是这样,姬辰越是不能放心,回想与她的几次冲突,深觉她诡诈多计,怕她继续耍弄他们不知道的手段,就让岚儿再加禁制,用一根冰绳融进她的血骨,拴住其妖识,如若反抗,可让她魂体分离,生机顿丧。
小鱼女又蹦又跳,一会缠着岚儿软语恳求:“好姐姐,族长说,好看的女孩都是心善的,你看你这么漂亮,是我从未见过的,你怎么能任由他们的这么欺负我呢?”
夸赞岚儿容貌的话,小鱼女倒是真心实意,这一路上她撒娇卖痴,故意在每个人身边晃来晃去,有一次竟大着胆子,撩起了岚儿的面纱,一时被惊艳到失神呆滞,所以接下来,好话如雨般尽情的往岚儿身上倾洒。奈何岚儿一只无动于衷。
“好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听这臭男子的话呢?”岚儿对她的一切施为,都是姬辰下的命令,所以,她没少对姬辰呲牙,大吐其坏话:“你应该若即若离,欲拒还迎,这样他才能更珍惜你,知道吗?”
岚儿轻纱微动:“你……”
却被小鱼女的声音打断,道:“你看这位哥哥多好!沉默的美男子,比你那位可要好的多了,不是吗?”她边说边靠近独孤明夜,肩膀仿若无意的碰了碰他,突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微弹了开去。
小鱼女敛容看了独孤明夜一眼,又笑道:“这位哥哥怎么似是没什么力气,是受伤了吗?”
独孤明夕早隔在她与哥哥之间,嫌弃道:“起开些,小心我揍你!”
小鱼女切了一声,又挨近岚儿,继续东拉西扯。
姬辰道:“走了许久,什么时候能到?”
小鱼女正色道:“冥荷不是普通花草,生长条件过于苛刻,虽然离我们近的也有,但那两处地方不是我们能进去的,我们只有绕道行远,进落禹山,寻坐幽湖,方能得到开花期的冥荷,不要急,耐心才能有好结果。”
阿谷扔下手里的草,道:“谁知道你不是想领我们进入绝地,要取我们的性命!”
小鱼女瞥了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一个神族竟被妖族抓在手里,真给女娲大神丢脸!”
阿谷的羞恼早就耗光了,一点不脸红地道:“我是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神族的尊严,还是靠我两位哥哥去挣吧。”
……
“终于到了!”
落禹山下,七人高低不一的并肩而站,小鱼女发出一声感慨,然后道:“被你们抓来这里,不能归族,阿父定要担心了,我们快点完事儿,这样我也能快些回家。”
越是到了最后,越要谨慎,岚儿右手手指屈伸,冰绳又凝实了几分。
独孤明夕道:“那还待着干什么?进山吧。”
小鱼女应了,领着他们来到落禹山的山道入口处,他们首先看见的,是屹立在山口左侧的一株奇形似的古树,似乎与山壁长成了一体,枝干攀山而上,高倒不算很高,只是树干的粗壮是几人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几乎遮盖了一侧山体,令人咋舌吧不已,树身的颜色已经和山体成了差不多的灰暗,枯裂的树皮布满周身,皮块之间如入目惊心的伤痕般纵横上下,昭示着古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在古树与地面相接的根部,还有一个贯穿的树洞,如同一个拱门,默默静立。
来到树下,小鱼女热情的介绍道:“那棵树啊,族长说,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这里了,活过了无尽岁月,哎……”她忽然对阿谷说道:“你不是医士吗?越是古远的生物,越是有可能拥有不一般的药物价值,这棵树是我认知里最古老的树种了,你或许可以看看!”
阿谷没想到她忽然这么说,还挺有道理,从进入九冥,看见的几乎全是不认识的植株物种,说不定多的是可以用药的奇株,可没时间停下来仔细琢磨一番,已然有些心痒。若真如小鱼女说得那样,就算古树无所用处,但其周围伴随而生的,却甚有可能汲取古树精华,生长着罕见的珍药。
有些心动,反正从旁经过,驻足一会儿应该没问题,就道:“嗯,可以去看一下!”刷只能怪岩望着姬辰,自然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谁叫自己打不过他们呢?
姬辰并无意见,点头道:“走吧!”
小鱼女一笑,跑到阿谷身边,拉着他袖子一角,道:“大神哥哥,你看我对你多么好?被你们抓住了,还尽心尽力的想着你们,你看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肩上的伤口啊,一直流血,人家好痛啊!”
确实,她那被岚儿刺破的伤口无法痊愈,这是‘千羽’冰凌的杀伤效果之一,只要被千羽伤着,不管伤口多么小,除了岚儿施手,否则流血永远不止。小鱼女跑得快,肩上只是被擦破而已,血留的较慢,没她说的那么严重,这时应该又是与阿谷乱缠而已。
阿谷瞥了一眼她的伤口,道:“我也治不好,离我远点!”觉得此少女危险,还是避开些好。
说着话,七人已经来到古树之下,阿谷上去摸了下树干,一块树皮“啪嗒”坠落,跌在地上散成碎块,阿谷道:“的确岁月久长,怕是走到了最后的尽头。”
转过一侧,低头往树洞里瞧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树干太粗,就算是贯穿,也难有光线穿梭其间,更边说这人九冥从来都是暗黑之地。
姬辰等暂做休息,也都来看一下这漆黑的树洞,小鱼女跟在岚儿后边上来,道:“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这树太老了,哎,你快瞅瞅这树有没有涌出,我们砍了它怎么样?”后一句是对阿谷说的,还挺兴奋,一边说一边挨近树洞一侧。
突然,小鱼女一个闪身,速度极快的冲进了树洞之中,岚儿手里的冰绳被迅速拉扯,片刻绷的笔直。六人大吃一惊,心里响起了同一个念头:她又想逃跑。
姬辰只愣了一瞬,眉头紧皱,道:“拉!”
对于岚儿来说,小鱼女是他们找到冥荷最大的希望,杀了她……
但少主下了命令,虽心思转念,也必须遵从,并且她从来都相信少主。耽误了极短的时间,岚儿不在犹疑,右手往回一扯,秉承立时回收,待得另一端回到你岚儿手中的时候,她明丽的黑瞳也微微张大。
姬辰脸色更重,道:“冰绳断了!”
岚儿微怔的点头,‘千结’居然断了,而她丝毫没有感觉,小鱼女是怎么做到的?
独孤明夕恨道:“小东西,又被她给跑了!我进去追她回来。”
众人都没说去另一边堵住她,因为知道,小鱼女绝不会从树洞另一边出来,虽不明白她准备怎么逃脱,但要想抓住她,只有进入这黑暗的树洞。
连姬辰也略有挫败感,这小鱼女竟有如此本事,道:“纵有滔天陷阱,我也得闯闯,这九冥生活着一个诡秘奇特的种族,我们必须一探究竟,她应该是猜出我们不可能遵守诺言放过她,所以一开始就打算着逃跑,事不宜迟,我们追。”
独孤明夕也道:“对,有小狐狸这双眼睛,看她能逃到天涯海角?”
小嫣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狐狸,轻道:“小绒,乖!”往前一伸,小狐狸纵跃下地,三点起落,白蓝身影没入黑暗。
“小心些!”姬辰在独孤明夕进入之后,对岚儿闻声说道,看她为了小鱼女逃脱的事情自责着,又道:“不是你的错,我们会找到她,找到冥荷。”
岚儿溢出笑意,牵着小嫣跟上少主进入树洞,独孤明夜河道阿谷之后跟上。
“这么黑……”刚自语般的说出三个字,姬辰即感觉到了诡异,他知道自己是说出了声音的,可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听到,而且发现,更感受到这里的黑暗极其深沉,如同实质一般,能渗透进人的心里,勾起隐藏的心绪。
他莫地想要握住岚儿的手,待手伸出后,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姬辰心里猛地一惊,在进来之前,岚儿是在他的右手边啊,喊了一声:“岚儿!”仍是没有任何声音,包括自己的。
左眼力量汇聚,一丝脉络传递至右手食指,更深层次的不安瞬时笼罩住了姬辰,因为左眼的火焰明明在手执尖端剧烈燃烧,可他的眼前,并未出现一丝光亮,绝对的黑暗,没有任何改变,这是怎么回事儿?心中猜测,试探的往后退了数步,竟也没能退出树洞,不用回身已然知道,自己进入的洞口消失了。
大千世界,纷呈万象,莫可悉知,小鱼女果然绝妙手笔,入此绝音绝光之地,几乎没有任何逃出去的办法。可姬辰完全没有想这些,被心中的不安驱使,他向右转身迈步而行,他知道,必须去找岚儿,只有握住她的手,才能不让恐惧吞噬自己,他,惟有一个选择……
左眼中的火焰,不断地在手上化为箭意疾射而去,借以试探能否打开豁口,寻得光亮,可是,毫无收获,得不到半丝回应。
一路,没有磕绊,没有尽头,没有岚儿。本来强自镇定的心越来越沉重,直至绝望的味道攀延而上,手上的力量越放越快,不是不知无用,不是不知徒耗灵力,只是不知出了这个还能做什么,不知如何释放不安,只是麻木,麻木了而已……
渐渐地,身体已觉疲惫,压抑的伤势刺激了火毒发作,蔓延开来的灼痛终于将他压得趴下,单膝跪地,鲜血喷出。可他不能放弃,不能想象若是岚儿受到伤害怎么办,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向前方踏出一步。
无声无息,但就是知道,有什么物什被触动,正向自己袭击而来。来不及戒备,姬辰的腰上已经被粗实的东西紧紧缠绕,一股大力将其拖拽一段距离,然后凌空般向下急坠,全身上下不时磕撞到坚硬的物体上,不是山石,更像是巨粗的树跟一类东西,因为偶尔有树质断裂的感觉传来。
管不了因剧烈撞击而喷出的血液和剧痛,姬辰手掌并刀,照着自己腰间的东西斩落。受到攻击的蔓藤更受刺激,反而向内缩转,勒得更加紧了。
需要速战速决,姬辰左眼力量涌动,在其双手上覆了一层稀薄的火焰。姬辰两手探到腰外的藤蔓,齐抓而上,烈焰沿着两手之间的藤蔓汇聚于中央,澎湃的火力迅速侵蚀燃烧于中央一圈之处。抓住时机,姬辰一声高喝,两手火焰蒸腾,奋力而分,壮臂粗细的藤蔓骤然断裂,缚在脚尖的残余顺着衣饰滑落。
毫不迟疑,姬辰体内灵气流转,运气向上飞去,估算着掉落的距离,他必须尽快落足,以期得到恢复的喘息时机。身体已然不受控制的颤抖,姬辰却更加快速的驱动灵气。
察觉危机的直觉刚使他瞳孔一缩,右肩,小腹,双腿膝侧四处被利刃般的藤蔓急穿而过,带着身体猛烈后飞,随后被带着向下扎落。
姬辰知道,生死到了紧要的关头,在这里,无法预知攻击来自何方,看来,自己只有用最后的办法了。
姬辰左眼猛涨,极致的火流从左眼开始,一寸寸地流罩全身,伤口处的藤蔓立时烧成灰烬,姬辰周身片刻包裹了一层浮于体表的火衣,黑暗中的藤蔓袭击不间断传来,可再也未能触及到姬辰分毫。
淡淡一笑,姬辰的意识逐渐模糊,太累了,自己马上就可以睡一觉了,他清楚,只要心脏仍能跳动,火衣就不会消散,但极致的力量伴随着巨大的风险,用此一招,如若自己还能醒来,身上的火毒将再也无法压制,全面爆发的后果,这一次,真的连自己也不知。
希望自己还能醒来,因为岚儿还处于危险之中,终于闭上双眼,身体继续向无底的空间坠落。
岚儿,你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