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火车站,我一步一步走在大街上,像失了魂的僵尸。
深圳很热,一种像闷在锅里的热,而在阴天时候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我想当时的天空就像我的心情吧,满满的都是灰色。
天开始下雨了,这场雨下的很大,大的跟花生米似的。
路上的行人一声惊呼,连忙跑了起来,一个撞过来一个撞过去。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中年男子把我撞个满怀,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先声夺人“眼睛瞎了啊?走路不长眼啊?”
我火气一下蹿上来,但他已经骂骂咧咧跑了,他的样子我记不得太清,只记得他秃着后半脑,前面几缕头发稀稀松松披着。
“最好头发全部掉光光”我心中诅咒了一句。
不过没看见他头发掉光,路上的行人却跑个精光。我也跟着跑到一处大夏下躲雨。
没过多久雨小了,和我一起躲雨的也都走了。
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他们都有归处,而我又将何去何从?
身上的钱也就百来块,如果去住旅馆,那么明天就连饭都没得吃。
于是,我的人生开始第一次露宿。
而我露宿的地方就是这座大厦。
直到晚上八点这场雨还一直在下,我的肚子已经在不停的抗议,他们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我昏昏睡了过去。
不过没有过多久,这座大厦的保安就走过来叫醒我,我以为是要赶我走,我连忙哀求“大爷就让我在这睡一晚吧。”
那保安年纪有点大,大约有六七十岁,他并不像那种凶神恶煞的保安一样,欺软怕硬。
之后他说了一句让我感动到现在的话,而这也是我在打工四年里听到最温暖的话“年轻人,回不了家了吧,没事,跟我去保安室,哪儿有地方睡”
保安室不大,只有六七平方米,尽管外面风雨不断,而却在里面感受到一种比家还要温暖的感觉。
而那也是我直到如今依旧怀念的东西。
老保安又帮我泡了盒泡面,泡面很香,我狼吞虎咽,三下两下,就吃了个精光。
很难想像一碗泡面却要用狼吞虎咽这个词吧。
第二天,我就悄悄的离开。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地方,而很多年以后,也找不到那个保安室。
或许那就是我的一场梦,一个在冰冷城市唯一能做的温暖的梦。
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不告而别,但就是鬼使神差。
很快报应就来了。
当时打击黑工打得比较严,而我的年纪在法律上只有十六岁,没有一份工作肯收留我。
很快我的钱都用的光,我又开始茫然在大街上走动,连肚子传来的咕咕叫都没有了感觉。
而我不得不开始乞讨,开始了我第三份工作。
乞丐
乞丐其实在当时就是一群庞大的群体,也有一些门派之分,有着明确的分工。
而我这个突然而来的外来者,就成了他们欺负的对象,不是打就是骂,我也和他们动过手,别看我身材瘦弱,但一股狠劲上来,也有一股汉子的气息。
他们人多势众,我总会被他们打的爬不起来。
一个月后,我活脱脱真的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乞丐。
而那些“丐帮”,或许是一天来一次的打架硬是没把我打死,反而活泼乱跳。
到最后也是打累了,打烦。
于是从此我也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厚着脸皮说是功夫,到不如说的是挨打的功夫了得。
这一个月里,我突出了强大的学习能力,习惯当乞丐的所有业务技能。
不由的感叹一声,读书的时候怎么就没这脑子。
我成了散丐中的能人,许多乞丐都会来找我讨上几招。
其实乞讨不过几点要诀,四个字“看人,缠人”
盲目对一个人死缠烂打不如学会,去如何看人,然后在施展浑身解数缠人。
一,只挑有经济能力的,二,女人和优柔的男人,其实有时男人更具有同情心,也比较大方,也不会去猜测你是不是在骗他,三,情侣,爱好面子的男人是最好骗,四,带小孩的家长,为了给孩子树立榜样一般都会给。
那如何去缠人?
这可就没有办法去教了,毕竟对待不同性格的“客人”必须要用不同的方式去缠他。
之后的两个月里,我的农业银行账号里就多了两万多元。
如果不是她再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可能就会把乞丐这份非常有钱途的工作进行到底。
恬心
她依旧那般美丽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时我的头发已经很长,在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材瘦弱,和风吹雨淋,她并没有认出我。
我透过盖在眉间结成一团的头发,看到她苍白消瘦的脸庞。
眉间那一缕因为我造成的忧愁。
我是多么想告诉她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眼前。
我是多么想拥抱她。
但我怕,我怕会把她吓跑。
我已经完全没有勇气在和她相认,因为我就是一个乞丐,一个无赖,一个靠着别人同情心赚钱的骗子,一个败坏社会伦常的渣渣。
如果这一生,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该有多好,你还是那个你,我还是那个我,你依然可以笑的很好看,我依然可以欺骗自己是幸福的。
如果我们从来不曾相遇,你的眉间不会因此染上不该有的忧愁,而我也不必沦落街头。
她走了,留下破碗里的十元钱。
那一天,我哭了,从小到大不曾哭泣的我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然后我碗里就多了几张红爷爷。
我不知气从何处升起,一把将碗摔的粉碎“cntm,老子不干了”
我带着两万多元,以一种比流浪人更加凄惨的模样回到了家,我的家人们都惊呆了。
我没有将这几年的故事告诉我的家里人
妈妈哭着,喊着。
我是多么想再像小时候,受到委屈的时候扑进她的怀里。
可是我已经不是那个小孩。
如果心理有年龄的话,我一定已经远超同龄的人,一种不该有的成熟。
我安慰了母亲,将我的故事瞎掰乱造,说我只是路上摔了一跤。
而他们却相信了这个荒缪的谎言。
我不得不感叹,我家人的天真。
而这一跤摔掉的是我仅有的天真。
我曾听过一句话,男人的苦,就苦在有太多东西藏在心里,因为男人从古到今就必须脚踏地,头顶天活着。
我不得不承认,那一场在没有结果的初恋,恬心改变了我,正真意义上成长。
我成为一个男人。
只是这场初恋来的太早,来的太快,也同样失去太早,太快。
那天晚上,我三个月来第一次很认真洗了个澡,将理还乱的头发剪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站在镜子前,第一次那么认真看着自己,笑着轻轻触碰冰冷镜面。
清秀的脸庞,微盖额头的短发,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枯黄脸色,那一双明亮的双眸,透着诡异的疏冷。
“你还是我吗?我的影子”
在家休息半个月,无所事事,家人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一个孩子。
而我已经慵懒到骨头了,酥酥麻麻,十分不耐。
我知道我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躁动。
或许我天生就是一个浪子。
于是,我趁着秋意正悲的季节,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而这个悲伤的季节,已经注定了个悲伤的结局。
S市
东方巴黎,H国的明珠
H国,国家中心城市,经济,金融中心,集多样美称为一身繁荣大都市。
刚到S市的时候,我也被这里的灯红酒香,繁花似锦的大都市生活着迷,充满向往。
在S市的两年里,我才知道华丽的外表下不过是冰冷的骨子。
出了拥挤的火车站,来接我的是我初中同学谦死党。
鸭子
鸭子其实只是外号,起这个外号的原因也不是他叫李子涯。
那年我还在校,我们一群好友,在草地上讨论人生理想。
有的说要赚很多的钱,有的说要娶隔壁班级班花,有的说以后绝对不能让人看不起。
我们正说的斗志激昂,侠客仗剑行天下,土豪千金为红颜。
谁知这二货,既然幽幽来了一句“其实做鸭子也挺不错的”
结局不用猜也知道,他被我们暴打了一顿。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家是养鸭子的,规模不大不小。
再后来,这个外号就让我们传承下去。
谁叫他和鸭这么有缘。
我之所以会来S市,就是他搭的桥。
但我不知道的是,他搭的是一座危桥,一不小心就会让我粉身碎骨。
那天鸭子搞得很神秘,还开着一辆黑色面包车。
我笑着和他搭肩打招呼“行啊小子,在这里混的不错啊,连车都买了”
鸭子笑的很诡异,让我上车。
我一开车门,才发现车里并不是空的,而是有两个大汉,和一个很冷漠的司机,这两个大汉,穿着还挺时髦的,还带着一只墨镜。
“他们是?”我顿时感到不妙。
“哦,他们是我的同事”鸭子很牵强解释。
出于对死党的信任,我半信半疑上了车,很忐忑看着司机将车开出大道,在阴间小道行驶两个钟头,而我的心也跟着忐忑两个钟头。
那两名大汉听口音是北方人,十分健谈,从天文,扯到地里。
我郁闷的发现,这两个人都是文化人。
而后我才知道,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
虽然他们对我表现的很关心,但隐约感到这是一种审讯,他们问我这两年在坐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是什么情况。
当时我抱着一丝警惕,“今年夏天我在Z市遇难,没有了钱所以一路行讨回的家,鸭子说这边有一分好的工作我就来投奔他”
我说着露出挫挫的表情,来证实我说的话的可信度。
一听到我以前是个乞丐,他们很明显不高兴,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在说
其实我并不算说谎,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在那时乞丐就是一个高薪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