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烽一行一路走得甚慢,来到大同比周见山迟了三日。他们在漠北长大,进过京城,还去过南方,但也被眼前大同的繁华给震撼了:南来的北往的,打把势卖艺的,尤其是向阳楼客栈,就是放到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行人来到客栈,远远就看到了令狐春军,他奉周见山的命令每天在此等候。令狐春军将一行人带到客房,周见山道:“朱公子,大家安全到达就好,这几日我每天观察,确定会有事情发生,大家尽量少出门,遇事要冷静,千万不要挑起事端。刘贵兄弟,你去给公子安排一间僻静的客房,辛苦兄弟二人就住在隔壁。”周见山又对甄林光丁大勇说道:“甄教头,丁帮主,烦请二位派人多方打探这些江湖中人来此的目的。”
“这几日,我这几个弟子也在打探,可打探来打探去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有些人是收到邀请的,据说是一个在武林不知名的程姓公子,至于谁是幕后真正的主使都说不清楚。还有一些人是随大流来的,更有一些本就是江湖败类,来此浑水摸鱼的。”甄林光说道。
“是了,所以都是一团雾水。春军,这些时日你多照顾燕儿,两位姑娘更不要随便出门,大家回房休息吧,甄教头,丁帮主我们每日傍晚会晤,刘贵兄弟,你的人也不要离开客栈,你们毕竟是锦衣卫身份方便些,我看这客栈大有玄机。”
众人纷纷回房,周见山留下令狐春军道:“春军,你得去趟玉峰谷,带上你师公的亲笔信,务必请你师叔公他老人家来一趟,这里只怕会出大事。还有你三叔、九叔被害的事,现在一点头绪没有,记得一定把鸣儿带来,他是唯一见证你两位师叔被害的,这个凶手只怕还需要鸣儿才能找得到。告诉师叔他老人家,我这里实在走不开没法亲去玉峰谷接他。”
“八叔,这两日我暗访,听到好多江湖人士说什么九月初九,不知什么意思。”
周见山思忱着,突然问道:“不今天几号?”
“八月二十八。”
“不好,还有十二天,我估计九月初九应该是武林中人约定的日子,此去玉峰谷有四五百里路,你抓紧连夜就出发,要快,九月初九前务必让你师叔公赶到这里。”
“好的,八叔,我这就去。”令狐春军说着便离开房间。
朱高烽和朱红、梅燕走在前头,刘贵、张金一丈外紧随其后。在走廊里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前面的那位公子,请留步。”朱高烽回头看到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富贵公子,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轻佻笑容,旁边有两个妖娆的女子。朱高烽极其厌烦,不想搭理此人,转身离去。那人又说道:“这位兄台,我看你也带着两个美女,看看比我这两个怎样,啊,哈哈哈。”
朱高烽一脸厌烦的答道:“这位兄台,请自爱,这两位女子一位是在下舍妹,一位是在下,在下......”他看看梅燕不知道怎么说。
朱红接话道:“那个人,这个是本小姐的姐姐,恐怕你得叫姑奶奶吧,嘿嘿。”
“呵呵,叫什么都成啊,只要是美女,本少爷都喜欢。”那人满不在乎的说道。
“在下还有事情,就不奉陪了,请。”朱高烽说完拥着梅燕和朱红就要离去。
“慢慢慢,呵呵,本少爷就喜欢你这样的,刘贵,告诉他我是谁。”
“世子,这位公子确实有事,小的们都是奉命伴随左右,世子,还请你行个方便。”
原来这位公子是当今代王世子朱成杰,按辈分和当今皇上同辈,他坏笑的看着刘贵道:“刘贵,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也敢管本世子的事吗?呵呵,看来这位公子有点来头,居然要锦衣卫保护,是何方神圣啊?这大明朝都是我老朱家的,这家客栈也是我老朱家的,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朱高烽一贯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本不想再搭理,但想到周见山和刘贵刚才说的话,也只好强颜答道:“在下乃无名之辈,不敢烦劳世子,确实有事,请了。”
朱成杰见惯了对他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人,哪见过这等不给面子的,他并不生气,就是觉得新鲜,道:“吆喝,真不给面子啊,呵呵,本世子今天要和你喝酒,来呀,去雅间准备一桌上好,不,最好的酒菜,本世子今天要请客,哈哈哈......”
刘贵见状,快步走到朱高烽跟前耳语几句,朱高烽深思片刻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红儿、梅姑娘你们先回房间。”
“别呀兄台,本世子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非夺人之爱的人,一起来吧,热闹热闹。”
正在这时,令狐春军刚好赶到,看到这阵势已猜了个七七八八,遂拱手道:“公子,发生什么事?”
朱高烽微笑摇摇头示意没事,让他忙正事,如果他再被这个不讲理的世子拦住可就麻烦了。于是说道:“令狐兄,这里没事,不是有刘贵张金在吗?你去忙吧。”
令狐春军看着不远处玩世不恭的朱成杰,跟梅燕耳语几句,再跟刘贵眼神交流,确定没事才离开。
朱成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朱高烽走在前头,他却笑嘻嘻的跟随在后,临到雅间却拦住刘贵张金道:“二位,在这里守着,你难道也想进去跟本世子平起平坐吗?”
“小的们不敢。”
朱成杰又笑嘻嘻的对朱高烽道:“兄台请了,您上座。”
朱高烽看这人虽然嬉皮笑脸惹人生厌,却不似坏人,便回道:“还是世子请上座,在下敬陪末座吧。”说罢就直接把朱成杰推向上座,那两个女子分坐左右。朱高烽在末座,梅燕和朱红在他左首落座。
这时店小二将酒菜摆上,这些菜肴山珍海味样样俱全,虽没有京城及南方的细腻,但在这个地方能吃到此等佳肴,若非王府中人,常人却是想也不敢想。
“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这朱成杰正经起来说话,反倒让人感觉不适。
朱高烽看此人虽然玩世不恭,但并没有城府,完全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样子,又是代王世子,怎么着也是大明宗室贵胄,也就不想隐瞒了,道:“在下朱高烽,这位是梅燕,这位是舍妹朱红,还望世子能为我们保密,不想泄露身份。我来到此地也有几天,看到这里有好多江湖人士聚集,不知所谓何事?”
“好说,好说,你也是老朱家的人吗?一家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刚才听刘贵讲你还有些来头,说说看,朱兄弟。”
朱高烽记着周见山的话,虽然这位世子没有城府,却也不敢和盘托出,须防隔墙有耳,便道:“哪里有什么来头?只是朱姓罢了,在京城认识镇抚司的头头,闲逛来到贵宝地,我朋友盛情难却非要锦衣卫陪同,过几日就要回了,没想到打扰到了世子。”
“呵呵,朱兄你不愿意说,本世子也不强求,这么多江湖中人来这里,据说是开什么武林大会,只要不影响本世子自在,咱也懒得管,呵呵,如果想闹事,咱们可还有几万多卫队呢。既然有缘相识,今天来个一醉方休,对了,你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带上我怎样?说实话,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离开过这个鬼地方,也不知谁定的规矩,不准离开封地,奶奶的。”他自知说错话了,赶紧又说道:“不说这个了,走的时候兄弟给你践行,咱们喝酒。来,六十年的杏花村,朱兄,你有口福啊。”
当年朱元璋登基称帝,将子孙分封在各地,为防止将来子孙不好约束,就定了个规矩:凡各地亲王、郡王,没有旨意不得擅自离开封地,更不准擅自回到京师。
朱成杰虽然纨绔,但并不愚笨,相反,他玩世不恭的外表却掩盖了他真实的面目。刘贵张金是何等样人?能让他们这些平时骄横暴戾的锦衣卫服服帖帖,他早就猜到朱高烽绝不是寻常人。
朱高烽本也是贵胄出身,虽然他外表斯文睿智,其实和朱成杰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是锦衣玉食长大、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只是朱成杰这样的宗室看是极尽荣华富贵,却是被困在一所更大的监狱里,他们能做的就是变态的放纵自己。朱高烽则不然,虽然北元偏安一隅,但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还是有相当的权力,所以他表现出的更多的是内敛。这一场酒直喝的他们昏天黑地,称兄道弟。
周见山和甄林光、丁大勇每日碰面,交流最新的消息,通过这几日明察暗访,来此地的武林中人已有数百,其中不乏丁大勇这样小帮派的帮主,也有不少江湖正义之士。
正如朱成杰所言,果真是九月初九召开武林大会,可他们不明白,既是召开武林大会,为何没有中原八大派的人参加?还有一年就是武林盟主选举的日子,这种缺了八大派的武林大会又有多少权威性?他们不明白的事情还很多,还需继续打探,据说泰山派、嵩山少林、武当派也派人来大同了。只是对于梅继和常进被害一是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妙音被颜瑾化妆后,也是男儿打扮,活脱脱一个清秀晚生,俊美少年。颜瑾和妙音乘一匹马,雷子鸣自己一匹马,剩下两匹三俊换着骑乘。一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好像各有心事。雷子鸣一直在琢磨疯尼姑的话,好几次他想问妙音都被颜瑾用眼色制止。颜瑾当然也是琢磨这事,她在想一个更好的切入点来问妙音,毕竟大家都是女孩子,而且年龄相仿,妙音看起来是没有任何江湖经验的单纯女子。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的路,颜瑾好像想到什么事一样,对雷子鸣道:“鸣哥,你和三只家雀离我们远些,我有些女孩子家的话要跟妙音姐姐说。”
从眼神里,雷子鸣已经明白颜瑾的意思,遂吆喝三俊快走几步,拉开约十丈距离。
颜瑾道:“姐姐,我有个事情一直想问你,又怕不方便,可我又实在想知道,你不会生妹妹气吧?”
“颜姑娘,你说哪里话。”通过这一半日的接触,妙音虽然单纯,也能感觉出他们是好人。自从来到这个尼姑庵,每天除了面对青灯古佛,她就很少见外人,更是没有一个朋友。见到这么一个俊美女孩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心里却很感动。
“姐姐,你生的那么俊美,看来也不像这穷山僻壤之地的人,怎么就出家了呢?”颜瑾坐在妙音后面,看不到妙音表情,过了好一会,妙音才缓缓答道:“颜姑娘,我也不知道,自打记事开始我就在这个庵里,师父也不告诉我,偶尔听说我是她在江南捡到的,唉......”话音好像竟然要哭的样子。
“姐姐,你别难过,我也就随便一说,那个妙琳呢?我看她倒是本地人的样子。”
“七年前,大概妙琳七八岁的样子,瓦剌鞑子来大同一带抢劫,她父母家人都被掳到了漠北,生死不知,师父在路边看到她的,当时也快冻死了,妙琳师妹也是个可怜人儿。”
一提起鞑子,颜瑾也不觉恨由心生,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这些可恶的鞑子给全杀光。对了姐姐,我看你师父好像也是江南人。”
“我不知道,她从没说起过她的事,我也从不敢过问。”
“那个疯疯癫癫的师太呢?武功很高,好像有些神智不太好,怎么搞得啊,为什么他老是提到‘他’,‘他’是谁啊?看起来挺仇恨的样子。”颜瑾试探的问道。
“你说的是我师伯,她怎么变成这样的我真不知道,自小我看到她就是这个样子,而且她也不总在这里,前些年都是师父出去找她,师父也不会武功,唉,找回来两人又吵架,反反复复吵架就是那些内容,我们不敢问的。”
“虽然只在竹林庵呆的时间不长,我感觉你们这里好像很怪异,你想,怎么可能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立一座尼姑庵呢?”
妙音回头不解的看着颜瑾,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很惊奇的样子,道:“颜姑娘,你怎么看出来的?确实是这样,我问过师父,可她不说,我小时候就经常看到她半夜偷偷的哭,这些年好很多。不过,每年都有人固定送来一笔不少的香火钱,所以我们倒也不太清贫。只是我这个师伯,唉,愁死人了,也不知道找到找不到。”
“姐姐,你别急,一定找得到的。”颜瑾看到这个妙音年龄比自己还大一些,却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她即未经世事,师父和师伯就是他最亲近的人,焦急也能理解。再问她问题,恐怕还是不知道,索性转移话题,道:“姐姐你去过大同吗?我带你去好玩的啊。”
“真的吗,好啊,噢,不,要寻找师伯要紧。”妙音从突然的兴奋到极度的失落,兴奋是本性使然,她本就是个妙龄少女,出家做尼姑不是她的选择,可她从记事起就觉得她本来就是个尼姑,本来就是这样的,这就是现实,也是她突然失落的原因。
“没事的姐姐,有我在一定让你找到你师伯,还会让你高高兴兴的。”突然颜瑾嘴唇靠近妙音耳根,悄声说道:“姐姐,找到你师伯后,我给你师父去说,你还俗吧,找个像鸣哥一样的后生嫁了过日子多好,天天面对青灯古佛,多无聊啊,嘻嘻!”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让妙音立马从脸红到脖子根,喃喃说道:“颜姑娘,你好坏啊,人家是出家人怎好动了凡心?不理你啦,阿弥陀佛。”其实她内心已如鹿撞,只是她根本不敢奢想罢啦。
“姐姐,你会武功吗?”
“师伯倒是教过我们一些,只是,只是我太笨了,老是学不会。”
“那有什么打紧的?我也不爱学武功,师父老是逼着我学,还逼着鸣哥学。”一提到师父、想到江傲峰教雷子鸣武功,她好像一下子从这些日子和雷子鸣在一起的梦幻中坠入尘世间,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不觉也失落起来。妙音见颜瑾突然不说话,还以为是刚才说的话不好意思了呢,她自己不好意思也觉得颜瑾跟她一样。
一路上还遇到不少江湖中人,雷子鸣一行六人于傍晚时分来到大同近郊。颜瑾看着这六人:她和妙音女扮男装倒没啥,那三俊太有特点,怕会有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便对雷子鸣道:“鸣哥,再往前几里就进大同了,我们这样进去可不行,你没看到这一路好多江湖异士吗?我们得化个妆,我和妙音姐姐都是生面孔,可你一定会遇到不少熟人,咱们要调查你师叔伯遇害的事,对方来头甚大,不能明察只能暗访。”
“瑾儿说的对,可怎么装扮呢?”
“你忘啦本姑娘是干啥的啦,医学之道,易容简直易如反掌。鸣哥,三俊不能随我们进城,他们太显眼,就让他们在这附近住下,我们去察看一番,如正常再让他们过去。”转而对三俊说:“可好?本姐姐安排也是为你们好,听说少林寺慧能也来,你们还是在此处暂避一时。”
“好好好,听少爷的。”三俊虽然心智不高,但最怕谁说起当年错杀郭俊,被少林寺方丈慧能逐出中原武林的事,听到慧能要来,躲还躲不及呢,哪有硬见的道理?
说毕,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客栈让三俊住下,又买了些面粉油漆之类易容的东西,将雷子鸣装扮成一个中年行商的大叔,颜瑾则是一个中年妇人,妙音被装扮成一个俊俏的公子哥,他们扮作一家人。妙音看到两人的装扮“噗嗤”笑了出来。颜瑾故作严肃道:“今天起,鸣哥就是你爹爹,我就是你娘亲,快叫一个试试?”
妙音先是脸色彤红,接着又暗淡下来,不自觉流下伤心的眼泪。颜瑾虽是调侃,但在妙音看来却是伤害,她自小就没有爹娘,打她嘴里也从没说出过这爹娘两个字。颜瑾似乎看出妙音的心思,赶紧哄道:“好姐姐,我给你闹着玩的,干脆叫我们师父师娘吧,又不是真的,好姐姐,别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