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爱好还真奇怪,照片不是更好?”
“照片人人都有,我才不要。”她就是想要这种独一无二,只有她有而“廖丹晴”没有的东西。
过了几天,廖丹晴回来这家店拿走了玩偶的成品,回家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立刻大笑不止,也难怪屈至远不情愿了,他看上去是个好好先生,可对自己的形象还是极其在乎的,如今自己的脸变得这么搞笑,他喜欢才怪。
屈至远的那个三头身的软陶玩偶,穿着件笔挺的黑西装,手里还拿着朵玫瑰,在他那大大的脑袋上,光是那张大笑的嘴就占了整张脸的一半,两排好像牙膏广告中才出现的牙齿闪闪发亮,如果头发再短一点、皮肤再黑一点,说是美国总统也不过份啊!
没关系、没关系,这下他也许反倒不会在意了,因为这玩偶根本完全不像他嘛,叫他就当别人看好啦。
廖丹晴拿着那玩偶,怎么也制止不了大笑的欲望。
反倒是她那个更接近本人,紫色的晚礼服衬托出那她绝对没有的夸张好身材,可眉眼间还是有几分她的样子的,是不是女款的都笑不露齿,才能让人更注意到五官呢?
她将自己的玩偶重新收好,等着送给屈至远;至于他的那个,当然是摆在床头,每天醒来看到这么搞笑的他,心情一定差不了。
廖丹晴顺便收拾完屋子后又去洗衣服,她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把礼物交给屈至远,想像着他可能出现的种种表情,太过专注,无意间洗衣粉倒多了。
“哎呀!糟糕。”那些洗衣粉都足够一座小游泳池使用了。
下意识地她就伸手去捞,刚触碰到有些凉的水,她的手剧烈地一抖,就像水是连着电一般缩了回来;她的痛不是因为被水冰到或电到,而是源自脑中某一点突然而来的刺痛,如果那水真通着电,那么电到的也是她脑袋里的神经。
她的身体都因那脑中的芒刺而颤抖不已,已经没在管洗衣机会怎样,廖丹晴一只手无力地撑在洗衣机的边缘,仿佛那里已经成为她唯一的依靠,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抚着自己的额头,痛得连声音都出不来。
她的脸颊和脖子下一刻便布满细汗,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直到连洗衣机的边缘都没力气去撑,人慢慢地顺着洗衣机蹲了下来,在地上蜷成了一个小球,她抱着自己的头,眼泪只是因为单纯的痛,和汗水一起顺着她的颊侧滴下。
“不要、不要!”她拼命地摇起头来,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她竟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地跑了出去。
她跑到客厅,头又痛又昏,根本连视线都是模糊的,只是凭着感觉,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撞倒门边矮柜上的所有东西,又跌到床边。
她倒在床边的地板上,只剩下爬起来的力量,而两腿再支撑不住身体站起,她也没打算再站起来,只是趴在地上,手在床头柜上慌张地摸着。
直到手碰到立在台灯旁的玩偶,她的手狠力一抓,将那玩偶拉了下来,如果不使足够的力气,她一定抓不住,那玩偶就会被她摔碎了。
她已看不清楚玩偶的五官,脑中一片刺眼的白光,不管那些,她将那玩偶双手抱在怀里,侧躺在地上再次蜷起了身体。
她的额头撞在床侧,下巴侧抵着玩偶的头,手上的汗在那玩偶外层抹上湿滑的外衣。
她哭了出来,无法抑制,“要记得你、要记得你!”在她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她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感觉是在喊,其实只是呢喃而已。
“要记得你、要记得你、要记得你……”
圣诞过去马上就是跨年,这一天,屈至远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一个小时,可廖丹晴还是连影子都没见着;他从隔五分钟看一次表,改为看一眼马路看一次表。
打电话给她,就说“机主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他想迎着她来的路找过去,又怕这期间和她错过了,这样的干等实在很令人心急。
眼看着一小时过去,又十分钟过去,总算是见到了廖丹晴向这边而来,姗姗来迟的身影。
屈至远长吐口气,等她不急不徐地停在自己身前,他突然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怎么一直盯着我,以为我放你鸽子啊?”廖丹晴笑道:“今天是跨年耶,路上都在塞车,能到就已经很不错啦!”
说得也是,他就是考虑到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才约了比较早的时间,看来今年的塞车更甚于往年。
“你看上去精神不错。”
“有吗?”廖丹晴反问:“怎么我一直都很憔悴吗?精神好不是应该的?你突然约我出来,又是在跨年,我还想说是不是有什么惊喜呢!”
她当然不是平常多憔悴,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屈至远细细地望着她,终于有了些眉目,是她的神情变了;廖丹晴的确一直都是很开朗的,可她的开朗中也总是蕴含着一种落寞,从她的眼中就能看出来,像是人少了点什么,而这东西又是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
她总是嫌他太大惊小怪,为她担心过多,可他怎么能放着她内中的空洞不管?就算他知道那不是他可以填补的。
可今天廖丹晴没有了那种落寞,她的双眼闪闪发亮,像两颗磨光的宝石,刚才看到她,就被那宝石的光辉刺了下,让他感到不适应的就是她的锋芒毕露,是不是真如她所说,因为心中朗待着,整个人也跟着精神了起来?
屈至远笑自己,畏东惧西的真是没用!她有心事他担心、她神采奕奕他也担心,这样不被女人嫌烦才怪,连他都觉得自己是得了“廖丹晴提心吊胆综合症”。
“走吧。”他说:“我们上车。”
“上车?不要吧,我好不容易才从市区过来耶。”廖丹晴有点不情不愿。
“我们不去市区。”他说着,为她先开了车门。
廖丹晴扫了一眼车内,口中嘟囔着什么,还是钻了进去;他听到了,她是在抱怨他既然有车,干什么不去接她。
还不是因为每次他想去接她,都会被她嫌烦,说他拿她当小孩子看!本来今天是很高兴的日子,他不想做任何让她不满意的事,没想到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车子一路向着郊区方向开去,这时大家都聚到广场上跨年,往郊区走的人反而少,一路倒也畅通,只是车内的气氛有点僵,廖丹晴好像对车两边的景色很感兴趣的样子,一直专注地看着,没觉得她有什么不高兴,只是好像她不想跟他多说话。
“那个玩偶怎么样了?”他有点没话找话,想了半天只能想到这个。
“嗯?什么玩偶?”她盯着沿路树上挂满的灯,没在听他说什么。
“就是那两个软陶玩偶啊,取货的时间应该早已经过了吧?怎么后来就没听你说起过了。”她不是还说要送他一个?
虽然他对那东西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她送的就另当别论了。
“哦,那个啊!”廖丹晴这才想起来的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是有去拿啦,不过在回家的路上经过楼梯,提着那东西挡了视线,结果摔了一跤,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都碎掉了。”
“有没有怎样?”
“都说了,碎掉了嘛!”
“你有没有怎样,不是摔跤了吗?”他下意识地朝她的膝盖看去,“有没有摔到哪里、严重吗?”
她愣了下,不自然地摆弄手里的包包,挡往了自己的膝盖,虽然本来膝盖外面还有裤子,他什么都看不到。
“你当我几岁啊,只是碰了一下能有多严重?”她拍拍皮包,又朝窗外看了出去。
车子最后开到的地方,连市区的灯光都看不到了,屈至远把车停在路边,而再往里走就是一片树木。
廖丹晴新鲜地看着周围,他转头对她说:“你在这等一下。”
“干什么去?”见他要下车,她便问。
“去准备『惊喜』。”他指向路远处的一点,“记得看向那边。”
车门关上,屈至远急匆匆地朝着那边跑了过去;廖丹晴看了眼表,还有七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她叹了口气,等到屈至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她眼中的光彩也同时黯淡了下来。
这个时候,市区一定连夜晚的降临都没有感觉到吧!天空如同白昼,人与人贴得毫无缝隙,可是听不到彼此说话的声音;跨年就是这样,让想狂欢的人有理由狂欢,让讨厌狂欢的人充分享受孤独。
她是喜欢狂欢的,可她又不喜欢热闹,这很矛盾,到了重要的节日,她总是比任何人都要期待和兴奋,可是涌进人群,她又觉得这一切是这样空洞无聊,太过虚假的热闹。
狂欢,但不需要那么多人,只要和自己想见的人在一起就好了啊!
屈至远没带她冲人人群,让她松了口气,新的一年到了,她在一个人的广阔中迎接新年,没有人跟她抢这片天、没人跟她抢这片地,但有一个人会与她分享这份快乐。
只是那个人……
前方的地面窜起一道细线的火苗,带出飞鸟的鸣声,廖丹晴的所有思绪都被这一声打断,眼光自然地跟着那道火苗升上了天,看着那小小的花球在空中炸出了好大一朵花。
花办变作璀璨的星粒,在绽放过后哗啦啦地散了下来,又在中途被黑暗吸了去;可第二朵,第三朵马上又连起来升上了天,陆陆续续、姿态万干,变幻着美丽的形态。
廖丹晴瞪着那片天,手表的指针正好走到“十二”的位置,她的双手捂着嘴,眼中充斥着的都是烟火的光辉;是那烟火太烫了,让她在车里都被那滚烫的热度所影响,烫伤了眼,眼才自动分泌出水来灭火。
此时城市中也是万家灯火,工程浩大的烟火表演占据了整片天空,那烟火下,满满是钻动着欢呼的人群,可是,那烟火中没有一朵是属于他们的。
和那相比,她眼前的绚丽就只成了几颗小小的火苗,只是,这些火苗一生仅一次的绽放,都只是为了她。
只是,为什么非要是烟火呢?廖丹晴望着那闪亮的小小天空,缓缓地闭上了眼。
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屈至远从那边跑了回来,外面天很冷,还刮着风,他脸上还带着运动过后的淋漓。
他窜进车里,随手将车门外透入的冷风又隔绝开来,瞧他的神情,很像是乡下孩子第一次抓住青蛙,赶快跑回去向朋友邀功炫耀。
“那个……”并没有人夸奖他的能干,相反的,廖丹晴那张冷淡的脸让他喉中一阵苦涩,兴奋都变成了试探。
“什么啊,就只有这样而已吗?”廖丹晴很无趣地玩起了手,“你带我来这么老远的地方,还以为真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呢,结果也不过是些俗套。”
“你不喜欢?”不只不喜欢,她怎么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
“算了,难为你连烟火师的工作都自己做了。”她像在安慰他一样,笑了下,“不过你还真是有够不懂浪漫的,既然要用放烟火这种最俗套的方式,那么也应该俗套一点陪在我身边一起看吧?”
“可是,那样的话就没人去放了,我只是觉得你也许会喜欢,倒没去想别的……”他是觉得能看到她高兴的样子就好,是不是自己也看到了烟火倒是没怎么在意。
“是吗,你觉得我会喜欢啊……”她吸了口气,要压下什么一样,问他:“那接下来呢,还有什么,不会就这样回去了吧?”
这还真的是把他问住了,见他愣在那里,廖丹晴笑了起来,“真的就这样而已啊?你还真是有够笨。”
“那、要不要去吃消夜?”
“这个时间了,还订的到位子吗?”
他点头,倒是很有信心;廖丹晴抿起了嘴,“算了吧,难道这里就没别的了吗,烟火只有那些?”
他想了下,“还有一些小的,是买那些时老板送的,在车后面。”
廖丹晴下车,跟他到后面,把那些赠品烟火搬了出来,都是小孩子拿在手里玩的那种,廖丹晴抽出几根试着转了转,觉得很有意思。
“把这些都放掉吧。”她说。
廖丹晴一手拿着一根棒状烟火,跑到了空旷的马路中央,转起圈;屈至远靠在车门边,手里拿着打火机充当人体点火器,等她手里的两支烧完了,就会再跔回来拿新的,从他这里点着后再跑走。
她没有叫他一起玩,这是很明智的选择,他无法对这种会喷火的小玩意产生兴趣,有他参与只会让她更无趣而已。
不过在廖丹晴的身上,他倒是看出了这小小烟火真正的魅力,拿着小烟火的廖丹晴,一下子成了几岁的小孩子,在空地开心地跑来跑去,烟火燃着的丝线就也跟着她跑动,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闪着光的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