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槿半垂着头,眸中神色变幻难测,竟是连贾五的马车何时走过亦未察觉,直到四喜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恍然抬起头来。
“你怎么了?”
薛明槿怔了下,轻轻摇了摇头。
她怎么了?就连薛明槿自己也有点说不清楚,按说贾五另结新欢,可不是她一直所希望的?她应该欣喜自己终于摆脱了贾五的纠缠不是?可到底心里那点莫名的不舒服叫她甚是焦烦,至于为什么会这般,薛明槿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只道从今往后她与贾五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日子,也是极好的。
想通之后,薛明槿豁然开朗,对四喜道:“你不是一直担心索瓦神父的安危么?你我现下便去牢中一探究竟如何?”
四喜大喜,“这自然是好,那我这就去备些吃食和衣物,莫叫神父和孩子们冷着饿着。”
薛明槿点头,只教堂已被查封,他们到底不想横生枝节,便去成衣铺里买了些现成的衣物,又去饭庄准备了茶点荤食便往知府衙门走去。
正如薛明槿所料,当她与四喜提出要探视索瓦神父的时候,狱卒面无表情收了孝敬,竟是连问都未问就放了他二人进去,四喜自是欢喜不已,可薛明槿的心却微微沉了沉。
监牢中到处散发出腐败发霉的味道,薛明槿微微蹙着眉,半闭着气,随着狱卒一直来到最里面的牢房,却是一眼就瞧见索瓦神父被吊在木架上,全身上下满布烧伤鞭痕,血污焦黑,竟是没有一块好肉。
“到了,紧着点说话。”
狱卒交待完转身想走,却是被薛明槿愤然拦住,厉声喝问,“你们无凭无据,为什么对他动刑?难道是想屈打成招吗?”
狱卒冷笑道:“对于这种别国的奸细,没要他的命都算便宜他了!你们紧着点说话,再晚点,来不及了可莫要怪我!”
薛明槿大怒,一把揪住狱卒的衣襟,“去拿金创药来!”
狱卒脸一黑,甩开薛明槿的手,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来命令老子!”
薛明槿被搡的一个趔趄,幸亏四喜从后面把她扶住。薛明槿站定后,深吸了口气,却是冷静了下来,朝这狱卒轻蔑的笑了下,道:“你确定不肯去拿?”
“自然不肯。”
薛明槿眸光倏地冷了几分,“若我没有猜错,下令批捕索瓦神父的大人恐是只交待对索瓦神父动刑,却并不曾想要他的性命吧。”
狱卒哪曾想到薛明槿小小年纪竟是料事如神,当即一噎,而仅是这刹那的反应,却是让薛明槿愈发肯定自己猜对了。
“到是被我说中了,只不知你那上峰若晓得你这般阴奉阳违,也不知会如何震怒,若是神父有个好歹,你又将如何交待?”
狱卒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恨恨地瞪了薛明槿一眼,转身离去,片刻之后回来,手上果拿了瓶金创药来,“药已取来,若他死了,可莫要再怪到我等的身上。”
薛明槿自然懂得见好就收,欣然道了声谢后,便让四喜替索瓦神父上药。
方才隔着栅栏便知索瓦神父受伤不轻,现下走近一瞧,更觉触目惊心,很难想象不过几个时辰,人便被折腾成这般模样,四喜当即眼圈一红,差点流下泪来。
薛明槿也是心中发酸,虽不忍心,可现下时间紧迫,她必须尽快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才行,于是伏在索瓦神父耳边轻声呼唤起来。
“神父,神父?”
索瓦神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待看清面前的薛明槿时一如既往的想绽开最灿烂的笑容,却没想到扯动了伤口,笑容登时僵住,难以维持下去了。
“有点疼……”
薛明槿无奈,轻斥道:“疼就别笑了。”
索瓦神父顿觉有点委屈,“我是害怕你担心。”
薛明槿轻叹,“你这样我反面更担心。”
“翠……”
“叫我明槿。”薛明槿纠正,现在她只想做自己,若不是因为索瓦神父身陷囹囫,恐怕她会立刻离开淮江府,从此远走高飞,然后现在,她却必须先把神父救出来,“神父,我们无法逗留太久,请你尽量把那晚在莲台寺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索瓦神父沉吟半晌,摇了摇头,“明槿,你们汉人常说民不与官斗,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薛明槿似料想索瓦神父不会老实交待,也不逼迫,只用极轻的语气,道:“你可知道,教堂里的孩子都被抓了。”
“什么?”索瓦神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下一秒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四喜。
四喜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神父,都怪我,我,我回去晚了,结果……”
不必四喜继续说完,索瓦神父的表情已凝肃起来。
薛明槿也不催促,因为她知道索瓦神父最终会因为顾虑孩子们的安危而全盘托出。
正如薛明槿所料,索瓦神父思虑半晌,到底无可奈何地妥协了,只他不知是为了什么,并没有跟薛明槿用汉语交谈,而改用了意大利语,“明槿,我不肯说,并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因为我觉得这一切很可能是有人想借我的事情伤害你。”
薛明槿闻言微蹙了下眉,微诧,也改说意大利语,“为什么你会这么以为?”
索瓦神父目光微沉,开始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情,并说出偶遇赵祢的事情。
“那晚你遇见了赵祢?”
索瓦神父点头,“我跟你告别之后,不小心就撞见了他,他还劝我立刻离开莲台寺,是我没听,我真后悔,那天要是听了他的劝告,是不是就不会连累大家,也不会连累你了。”
薛明槿若有所思,仿佛有什么被她忽略的东西一闪而过,却又来不及捕捉,苦思无果后,只得暂且放下。
“那之后呢?”
索瓦神父愧疚地摇摇头,似有些难言之瘾,嚅嗫了半晌,才心虚地说道:“之后我就开始一个人调查,没想到却不小心,不小心闯进了一位女士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