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槿接过豆腐,佯作随口问了句,“阿婆,我有一个亲戚新开了家饭馆,正不知从哪里走货,我瞧您这豆腐不错,介时可是能多送些过去?”
若是平常,遇到这般大生意自是求之不得,可这阿婆听后却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恐是不行,小公子有所不知,我家这豆腐因做起来极是耗时,所以每天只能做出五桶,而其中四桶却是要送往那莲台寺的,余下一桶只是为了能让往日照顾老婆子生意的乡邻们还能吃上新鲜的豆腐才勉强留下的,不然啊,便是这一桶,也是要抬去莲台寺的。”
薛明槿闻言眸光微微闪了闪,佯装随意道:“我听说昨儿晚上莲台寺似乎不太平啊。”
阿婆脸色微变,忙压低了声音,“小公子,事不关己,莫要太过好奇才是。”
薛明槿颇不以为然,“难不成那莲台寺还有何说不得的?”
阿婆瞧薛明槿年纪尚幼,恐其不知天高地厚,惹了祸事,好心之下忍不住便多说了几句,“非是那莲台寺有何说不得的,而是那寺里的和尚可都厉害着呢,小公子可千万莫学那些不开眼的,竟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祸及自身事小,累及家人可就得不偿失啦。”
薛明槿心中一动,赶忙追问,“阿婆,您这是什么意思?这般云里雾里的,到叫我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摸不着头脑也比总脑袋没了要好,就像那个什么父的,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大闹莲台寺,可不当即就被扣个敌国奸细的罪名,给押下了,不抵如此,便是他收养那些个孩子也受到牵连,恐是有的罪可受了……真是造孽啊。”
阿婆说完便岔开话题,可薛明槿听罢却是整个人呆住了。四喜曾说索瓦神父不过是潜入莲台寺调查失踪孩子的事情,怎地就闹将起来,还被当成了奸细?现在赵国国主虽然英名,特许四夷来朝,可到底非我族类,索瓦神父又身份特殊,若是真落了一个细作之名,以她之力,几乎没有把人救出来的可能。
四喜听后也傻眼了,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索瓦神父是敌国的奸细,可官字两个口,这顶帽子压下来,他又要如何替索瓦神父昭雪?
“明槿,索瓦神父不可能是奸细,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保证!”
薛明槿苦笑,“我也不相信,但我们不相信又有何用,最重要的是官府想意欲何为?”
四喜显然没明白薛明槿的言外之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遑论孩子们失踪的事与那莲台寺是否有关,他们想处置神父有很多种办法,又何需如此大张旗鼓?除非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次四喜听明白了,“你是说那些臭和尚还有别的目的?”
薛明槿蹙眉,“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只是觉得事情恐没有那般简单,况事关两国邦交,若无真凭实据又岂能胡乱栽赃?除非赵国已打算与大秦开战!”
四喜听的半懂不懂,只知道索瓦神父或许还有的救,“明槿,虽然你比我小,可脑子却比我好使,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神父和孩子们现在都被抓了,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干看着吧。”
薛明槿点头,“自是不能干瞧着,我们至少要知道大家的情况,才好再做打算。”
“可你方才不是说我们若是去了官府准是要被抓起来吗?现下怎地又要送上门去?”
“方才我们尚不知前后因由,自是不可冒然行动,可目下既知他们另有打算,此番前往,端看他们待你我二人的态度,或许便可猜出一二来。”
“好,我都听你的!”四喜左右无法,薛明槿怎样说,他便怎样听,况他心中一直挂念索瓦神父的安危,若能见上一面,心下也好落了实处。
就在薛明槿打算同四喜往那官府走一趟时,忽地听得街尾处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紧接着一辆四匹白马拉着的红楠木车驾徐徐而来,瞧那阵仗,也不知车中坐的何人,竟比那官老爷出巡还要威风。
陆经街上本就人流诸多,两下一涌,薛明槿和四喜便被卷进人群,左右动弹不得,无奈这下只好暂缓离开,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向那马车望去。
那马车也不知是否有意,走的极是缓慢,尤其随着与薛明槿之间的距离拉近,薛明槿蓦地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一如被猛兽盯住的猎物,明知危险来临,可偏生动不得分毫,只能无助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薛明槿霎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因这种感觉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经历过,那就是贾五那个流氓臭混蛋。薛明槿顿觉脊背发凉,驼鸟地低下头来,左右大街上人山人海,贾五那厮又怎会未卜先知地知道自己的存在?料是她太过杞人忧天了。
薛明槿暗暗安慰自己莫要心虚,可当那马车打从她身边经过的刹那,她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停滞了几秒。就在薛明槿闭着眼睛祈祷马车快些离去时,忽而听得车厢中传出一记娇嘀嘀的女声来,“爷,方才咱们的孩儿又踢了妾一脚,如此调皮,想来以后定是个活泼好动的。”
女子说罢,车厢内便传来贾五的低笑声,“遑论如何,爷都是欢喜的,倒是云儿身子弱,回府之后且疏忽不得,可要好生调理一番才是。”
贾五说罢不知做了何事,惹了那女子一阵娇笑,可站在车外的薛明槿却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心中五味杂阵,便是连她自个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何种心情来了。
贾五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个女人回来,不抵如此,这个女人目下还怀了身孕……薛明槿素知贾五予子嗣方面甚是艰难,若当真有了,可想而知这一胎该是何等的金贵。
薛明槿忽地觉得自个就是个笑话,想她之前尚在担心贾五回来后,不知又要如何纠缠于她,还想方设法地隐藏身份,终日惶惶难安,便是连房门都不太敢出,现下才晓得,却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