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高木杨去了灵山，这是他五年来经常去的地方。
来到普陀寺，和师傅一起喝茶练功夫。谈谈那些与山下的世界无关的话题，听师傅说静心，说养性，虽然他对佛学并没有多大兴趣，但是他喜欢听师傅谈，慈悲和宽容，是当年师傅送给他和尹小朵的话，这些年，他一直带着这份宽念，试图在这里平复感情的伤口，而事实上，他确实已经磨炼得内心平静，与世无争。
若干年前，他记得自己跟尹小朵开玩笑似的说过，如果她不嫁他，他会来灵山，那时候自己是无心之言，而尹小朵已经是有心之话，她早就知道她不会嫁他，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嫁他。
高木杨不由得一声叹息，慧海法师在旁边开口：“这些年你常来找我，我知道你并不快乐，但作为你的师傅我想提醒你，每个人的选择，一定有他的原因。很多人这一辈子浑浑噩噩，你能在有生之年遇到过相知之人，已经是万幸，缘到份未到，不要强求自己。”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打开房门，他看到秦玉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妈，你怎么不上楼休息？”高木杨问，母亲已经退休两年，那时候在附院，母亲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每天忙前忙后团团转，退休后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反而让高木杨对母亲有些怜惜。
“你不回来，我也睡不着。”秦玉站起来，“今天阿姨熬了莲子百合汤，润肺去火的，盛一碗给你。”
“谢谢妈。”高木杨在沙发上坐下，高万中也从书房走出来，“医院事情多吗，怎么又那么晚。”
“没事，爸爸，我到灵山去看师傅了。”
高万中点点头，从小送他跟慧海法师学习武功，本意是想他强身健体，现在，他把师傅当成了寄托。
秦玉端着莲子百合汤走出来，一边递给高木杨，一边叹口气，“木杨，你的这个结要纠到什么时候？五年了，你找不到尹小朵，也不跟裴若加来往，一根筋的读书考博，毕业后，又一头热的到公安医院创建骨科，现在，骨科也弄得风生水起了，你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妈，现在挺好的。”高木杨抬着碗喝汤，“这汤熬得不错。”
“木杨，你三十二岁了。”秦玉喊，儿子现在不和他们争辩和抬杠，他每天上班下班，除了偶尔去趟灵山找师傅，回到家就关在书法里看书学习，一个年轻人该有的蓬勃朝气，他完全没有了。秦玉继续说：“事业上，你也算小有成就，我也不再去担心你的学业和事业发展，但是你每天独来独往，你真的开心吗？还有，上次姨妈给你介绍的那个杜萱，你觉得还行吗？”
高木杨平静的点头，“妈，我是该结婚了，再不结婚，我就对不起你们了。”他看着秦玉：“妈，我会约杜萱吃饭，如果双方都觉得还可以，那我就今年把婚结了。”
听高木杨这样说，秦玉反而更加担心，杜萱是姨妈给高木杨介绍的女朋友，是个设计师，两人在几个星期前见过一面，高木杨连对方的电话都没留下。他对尹小朵的执着他们都心知肚明，五年前，尹小朵离开，被刺伤的高木杨面临病人的投诉，医院的调查，父母和裴若加为她跑前跑后找人说话，他自己反而毫不在意，伤还没复原，就天天开着车到处寻找尹小朵，几乎要把城市翻了遍。事故最后得出结论并不是高木杨的处方问题，不属于医疗事故，高木杨无责，家属因故意伤人受到了应有的制裁。
秦玉认为裴主任和若加在这个事件对高木杨的帮助不小，一心劝说高木杨千万不要辜负裴若加。这孩子却不再谈论儿女私事，扎进书堆里一门心思准备考博，并选择了一名不热门学校的博士生导师，一举考中。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立马收拾行李像逃瘟疫一般的赶往学校去。自此每年只是寒假回来过年，其余时候都是以学习很忙为借口不回家中。毕业后，市里要他的医院不少，裴骁光让他回到附院的骨科继续跟他，公安医院院长极力邀约高木杨去组建骨科。就是这点，让高木杨义无反顾，他说，希望从零开始证实一下自己的能力。
这些年，高木杨虽然学业事业都算有成，但是秦玉知道，过去那个阳光灿烂，心无城府，对生活充满热情儿子不见了。他一心扑到工作和学习，只是因为他想用忙碌来充斥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想。但是不管怎么样，高木杨总是要成家，秦玉立马打电话给妹妹秦兰，跟妹妹了解一下上次见面的杜萱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再约出来。
听到母亲在给姨妈打电话，高木杨起身走上楼去，姨妈介绍的杜萱是个工科女，印象中个子高高，谈吐斯文，见过一次面后他没有热衷于进一步去了解她，他知道自己，无论是谁，都可以结婚的。虽然这辈子都不想再沾染感情，但是作为儿子，成家生子也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婚后，他会尽到丈夫的责任，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结婚生子平淡度过一生，若干年前遇到的人和事，不知是这辈子的幸运还是遗憾，而那些激情和疯狂，确实无法再涌起了。
走进房间，高木杨靠着房门吐了口气，站了良久，他慢慢的走到书桌边打开抽屉，一张一张地拿出那些存放了若干年的宣纸，那上面依然墨迹鲜明的呈现着尹小朵写下的每个字，没有因为岁月而淡去痕迹，高木杨觉得心尖刺痛，而痛逐渐蔓延。
宣纸的下面，是一副水墨山水画，那是尹浩五年前在花溪的练笔杰作，画中相依河畔的男女，是他和小朵，当时的画中情景，带给他多少的感动，至今回想起，他依然觉得甜蜜，他看着宣纸上的诗词念叨：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