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平州,安西侯府。
飘柔进来时,邵小春早已经起了身,自己都把衣裳给穿好了,就连脸都洗完牙也涮完了,还画了个非常完美的淡妆,就差头发没梳,凌散地在脑后披着。
眼前这个叫飘柔的小丫头,就是半月前管家派来伺候她饮食起居的那个姑娘。
自己目前的‘身份’尴尬,自然不可能会按这白府上正经主子的规格给置办奴才。对此,她倒是完全不在意——有这么一个会做饭,能解闷的小丫头陪在身边,对于早已习惯独立的她而言,已经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了。
她可时刻都牢记着自己身上背负着的重要使命。
小丫头本来叫桃儿,来的第二天就跪求‘沈小姐’给赐个名,以表忠心。邵小春对此很是不屑,赐了名子之后人就忠心了?
还不如赐两金元宝来的实在。
也实在是拗不过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她偏着头,几番思索之后,终于给起了这么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看到‘沈念安’这么早就起了床,飘柔有些咋舌,“表小姐今儿怎的起这么早?往常奴婢不进来叫,您都是赖在榻上不愿起来的,一般不都是要到晌午过后才起么?”
她说话间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已将小案上的蜂蜜,舀了一勺,放到一旁的杯子里。
清晨喝一杯蜂蜜水,是邵小春在前世就养下的习惯,如今也延续了下来。
待她接过水喝完,这才取笑起飘柔:“小丫头厉害了!这才半月不到的时间,居然都敢向我表达疑问了,嗯,很是不错,进步很快。继续保持,再接再厉哈。”
飘柔被她这么一取笑,两朵红晕立马就飞上了圆圆的脸颊,挺了挺板腰儿,“这不是表小姐教育的好么!奴婢怎么说都是表小姐的人,总不好太上不了台面,万一日后碰上什么不开眼的家伙,奴婢也能硬着头皮冲上前去保护好小姐啊。”
她笑了,“我到不指望能保护我,但人活得厉害点儿也没什么不好,总比逆来顺受要好得多。”
她说着,又往门外瞧了眼,兴致冲冲地问道:“今天是夫人过寿,老夫人会来参加么?”
飘柔看她一脸兴奋,以为是表小姐喜欢热闹,笑着答道,“听说老夫人已闭门谢客了数年,这般给儿媳过生日的俗事,奴婢想着应该不会来参加。”她顿了顿,就接着说道:“夫人每年过寿,这平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送礼的,往年奴婢只能在后院里做些打杂的工作,今年托表小姐的福,奴婢也能到去前院见见世面了呢。”
不来?哎.....这么好的一个调虎离山的机会又错过了。
邵小春的兴致一下子败坏了许多。不过当听到会来很多有头有脸的人要来时,她的兴致又起了几分。
人多就好,人多了事非才多。事非多了.....八卦就多了。
邵小春唇角的笑意愈发明亮了起来。
时节已进入到四月。
平州在地理位置上偏南,这个时候天气已然炎热了起来。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今日的安西侯府十分热闹,这个时节气温已经回升了不少。下人们早已换掉了厚厚的冬装,家仆小厮们也都在这一天换上了新做的春装,而丫鬟婆子们则五颜六色的什么色都有,脸上也罕见地描了淡妆,有的还用了些熏香,不但瞧着艳丽多姿,更有淡淡的香味儿绕着,着实赏心悦目。
邵小春和飘柔到的时候,前院儿已经非常热闹,二十多张宴桌围着院子摆了起来,丫鬟们正忙着往桌上摆放瓜果酒水,小厮们则忙着往廊檐下系上颜色鲜艳的红绸和灯笼,来烘托当家主母生辰宴的气氛。
她东瞅西望了数次,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传说中的老夫人果然没有露面。
半月来,邵小春在暗中查遍了这安西侯府的每一寸角落。甚至连那位已逝的庶小姐生前住过的院落,她都细细的探查过数次,均是一无所获。
即便她这般的搜证能力,都没办法在这偌大的府里寻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她想要的东西,或许是在那个老夫人手上也说不定。
关于这个老太太,她几乎费尽了心思,也几乎打听不到什么像样的线索。
府里的很多下人都表示,已经有近十来年的时间,没见过这个老太太的真容了。好像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是什么大日子的时候,白世忠会单独去给老夫人敬茶,或陪着共进晚膳什么的,再无其他人有‘资格’得见其真容。
这人越是神秘,越能勾引邵小春那根天生好奇八卦爱事非的神经。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算是是用的信息,这老太太近两年的身体状况似乎不怎么好。
可白世忠却从未请过府医、或平州城内知名的大夫前去问诊。所有进出的医者,均是重金请来的外地名医。
这般遮掩,显然是不希望走漏什么风声才是。
可这会是什么?
什么样的风声要这般费尽隐瞒?
答案恐怕只有白世忠知道。
直接去问白世忠,那就太傻逼了。想来想去,她好像只能靠自己了。
虽然秦墨最近不常来催促,但是她毕竟干的是卧底的活,早点拿到有用的情报,及早跑路才是王道。
所以接下来,她重点探查的对象......
她抬头远眺,望向了遥远的那片人工湖。
距离太远,她也只能隐约看的清湖中心建有一座体态磅礴的....假山。
看这轮廓,应该是假山吧。
这片湖和湖边那栋‘遗世独立’的建筑就是这安西侯府的禁区了。
她曾经趁夜‘溜达’过这片禁区的边缘地带。不出所料,这里不仅戒备的异常森严,她甚至还能感受到在暗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在看。
这般守卫......
她收回视线,在心底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创造一个靠近禁区的机会。
“你是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大日子里,怎么穿的这么寒酸就出来了?赶紧给我滚回去换一件来,真丢人!”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扬起,瞬间就把她满心的算计给拉回到了眼前。
白世忠膝下一共一子三女。
嫡出的原配儿子,目前正在萧州上学,听说已经多年未曾回过家了。两个庶女中,一位就是那位葬身在文国公府的新娘子,另一位年纪不足三岁,邵小春还未见过。
眼前的这位就是那位继室所出的嫡女,白瑶。
在她收集的所有情报里,这位白大小姐也算是个‘妙人’了。
南晋的女子,十六岁及竿。一般家里都会在这一年里安排送姑娘出嫁,即便是再特殊的情况也不会晚过十七岁。这样不成文的规定,不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都会遵守。
可这位嫡小姐,已年过十八依然待字闺中。
好事又八卦的邵小春,怎么可能放过这般事非?几番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位几年前似乎就心有所属,甚至白世忠都亲自登门‘求嫁’。只是对方完全无意,而这夫妻又惯会溺爱孩子,这才将她的婚事一拖再拖。
眼看着就要拖成平州的一大‘传奇’了。
这大小姐长的倒是挺周正,肤白貌美体态婀娜的。
就是这性子......啧啧啧,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听一些嘴碎的下人曾嚼过舌根子,在这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小姑娘,最是容易发生‘意外’:不是失足落水淹死了,就是突发病症暴毙了。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尽可能地不去招惹这个喜怒无常的大小姐。
白瑶赶苍蝇一样把身边的侍女赶走了,再一转身,又扬着尖酸的动静问身边一个丫鬟:“你是哪个院儿的?做事这般笨手笨脚?这般名贵的水果要是掉落在地上,你这一条贱命可完全不够赔的!”
那丫鬟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被这一吼吓坏了,手里的果盘都差点掉在地上,“奴婢是后堂负责帮厨的,奴婢知罪,请大小姐宽恕奴婢。”
一听是后堂帮厨的,白瑶更来劲儿了,出口的动静完全可以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媲美:“哟,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个烧火丫头居然也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前院里了!你哪来的胆量,敢到这里来?!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吗?!”
小丫鬟哪里敢接这个话,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发抖。
邵小春从来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好人,又一向信奉着人不为已,天诛地灭的做人准则,一向都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主。
只是,那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如果在前世,不过还是一个仍在父母怀里撒着娇的小女生,如今在她眼前被这般搓磨,她那少的可怜的正义之心,突然就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