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幽州。
一路日夜兼程,流风等人终于在第三天天色微亮的时候,到达了幽州城城门口。
此时,流风手执制牌,正在与守城的将士进行着交涉。
几番对话之后,即使是流风向来冷淡的性子,此刻也是一脸隐忍和不耐。
将士的脸上也写满了无助与尴尬:“不是小的们不愿给二位大人开门,而是这开不开城门,实在不是小的可以决定的事情。两日前谢大人特意吩咐,如果没到时辰就冒然开城门,这怪罪下来,实在不是小的能担待的起啊。”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被淹没在流风一片黑的脸色下。
“算了,既然这幽州城有自己的规矩,咱们入乡随俗就是了。回来吧,咱们等到他们开城门的时间再入城也不迟。”一直停着没动的马车上在此时传出来一个慵懒无比的声音。
马车车门被推开了一半,微亮的天光打过去,让这将士从那一半的缝隙里,正好看到一个足以称得上风华绝代的男子。他此刻正半倚在车壁上,双眸微阖,似是刚刚睡醒一般,出口的声线还都带着些睡意朦胧的低哑。
这位......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枢密使秦墨么?
即便是深知此人的身份,这将士却依旧被这样倾城的容颜所折服,他不由得看地有些愣住,久久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直到那双微阖的眸子忽然睁开,凉入骨髓的视线那般直直地向他这边扫过来的时候,那将士才清醒了几分。
他缓了缓神,脸上即刻带上献媚的笑容,低声说道:“枢密使大人,果真是体恤小的苦衷,不如……”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身后那巨大的城门传来锁链被抽离的声音,这将士震惊的回首望去,城门此刻缓缓打开,从打开的城门处,一眼就看清了里面站着两队手执利器的士兵。
在这两队人马的最前面站着一个人,身高七尺,身形宽阔,表情生硬,尤为显眼的是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眼延生至右颊处,为他周身的肃杀之气添上了几许阴霾。
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这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这城门处,显然早就算准了他们主仆二人到达的时间。
城门越开越大,直到两边的大门已完全贴上了城墙,城门处这位站的笔直的大汉才终于开了口:“幽州知府谢谦,参见九卿府枢密使大人。下臣未能在第一时间内开门迎接,下臣失礼,还望大人恕罪。”
张口失礼和恕罪,只是这略带傲气的语调和微抬的下巴,哪里有要请罪的意思?
谢谦抬眼望向离这城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他当然知道车里坐的是谁。
这人从离开帝京的那一刻起,他的行踪就一直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是来干什么的,谢谦比谁都清楚,又怎么可能让他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月前丢失的帐册,让他一度感到度日如年,时时刻刻地都是满心难以抑制的心慌。可是随后的风平浪静,又让他开始有点侥幸。如若这帐册真是在九卿府的手上,以秦墨雷厉风行的作风,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动作?
几日前帝京传来消息,满街的‘难民’让皇上龙颜震怒,甚至在朝堂之上就逼着秦墨立下了军立状。
如此看来,那本关系到性命的帐册,就一定是官场上的对手给自己下的绊子!
只要这帐册不在九卿府的手上,那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对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杯中蛇影到了窒息的地步感到耻辱。
这种羞耻,他需要一个渠道,或者是一个人物发泄出来,来证明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大。
所以他望向来人那辆象征着身份的马车时,眼底的鄙视更甚从前。
——九卿府,也不过如此。
或许用不了几个小手段,这辆马车就从哪里来,还是乖乖地给他从哪里滚回去!
一直冷冷盯着这人一举一动的流风,脚下仿佛踏着风一般回到了秦墨的马车旁边,低声说道:“大人,是幽州谢谦。”
马车里一片安静。
片刻之后,一声低笑响起,刚才还半开的马车车门,此时却合的严丝合缝。秦墨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带着清晨特有冷冽。他轻声,却又是不容置疑的说道:“谢大人客气!此话真是折煞秦某人了。如今我等想要安然进城,当需仰仗谢大人的通融和照顾,又谈何恕罪?”
话说的客气,但其中的意味却成功让谢谦的脸黑了几分。本就凶神恶煞的一张脸,此刻更显出几分诡异和阴冷。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几口气,待到上头的情绪被安抚了几分后,才又重新开口说道:“枢密使大人这话是怪罪下臣,没能千里相迎么?”
作为幽州知府,一方父母官,除了当今天陛下驾到需他千里相迎。而九卿府的枢密使,即便再手眼通天,又何来这般大的脸面?
谢谦这话显然逾越了君臣的本分。
“谢大人官居正二品,能让您此时千里相迎的,除了天子,应该就只剩下贵府祠堂里的列祖列宗了吧,怎么?谢大人这是要折了在下的阳寿?”
一向一本正经的流风,在此时竟配合着秦墨低沉的声线,即刻就扫过来一个看着‘徒子徒孙’的‘慈祥’眼风。
谢谦的脸,已经阴沉的快下雨了!
他不过是暗讽了他一句官僚做派罢了,怎么在秦墨三言两语下,就成了自家的祖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怎么从未听说这秦墨竟是这般能言巧辩之人?
“还请枢密使大人慎言!下臣一介武夫,自当会在言语中有不察的地方。如果无意中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怪罪!”谢谦梗着脖子,似乎是从齿缝里硬把这几句给挤了出来。
“谢大人言重,本官手里进出帝宫都丝毫不会受阻的制牌,居然会在这幽州城城门处被拦了下来。想必是谢大人治军有方,这才如此的纪律分明。这般能耐可不是一介武夫就能做到的。谢大人,你说是吧。”
这番话不仅把谢谦刚才为自己找的台阶给一脚蹬碎了,更是赤裸裸地说他谢谦的规矩早已凌驾于帝京之上,甚至不把这南晋的法制放在眼里了吗?
谢谦第一次感觉到了后悔——他是脑子吃肿了么?为什么要得罪这个心黑手辣的枢密使大人?
这人哪个地方有让他觉得很好欺负的错觉?
清晨的天气仍是寒凉,谢谦后脖颈处的冷汗,此刻正汩汩而下。
直到此刻,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犯了一个致使的错误了,他双膝一软,冲着那马车就跪拜下来,扬声高呼:“下臣疏忽,只是想在第一时间内迎上枢密使大人的座驾!唯恐我等粗人招待不周而慢待了大人,下臣是真的没有想要阻拦大人进城的意图,还请秦大人明鉴呐!”
秦墨的马车此刻又朝着城门的方向近了几步。
这谢谦是没听说过自家大人的‘美名’么?
看这副想要‘就地软禁’他们的阵势,真当他们九卿府是好拿捏的么?
车台上的流风,看向跪在地上那略有些颤抖的身影,那张锐利又俊俏的面孔上丝毫未见动容,唇角满是轻蔑和冷然。
谢谦带着众人跪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满脖颈的冷汗被这清晨的小风一吹,似乎更是冷到颤抖不已。
马车又向前走了几步,将将停在了他的身边。
听到有临着自己这边儿的车窗被人轻轻打开,他有些不确定的抬起了视线,一眼就看到了秦墨那张颠倒众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