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嘲讽,就是在变相地警告邵小春,适可而止。
“头儿您真会说笑,哪来的什么官场辞令?小的这都是发自肺腑啊,句句都天地可鉴!”邵小春似乎压根没有听出秦墨话里话外的意思,那狗腿一样的假笑在这张本就美的雌雄莫辩的俏脸上,更增添了一股子天真烂漫的味道。
这个假笑却让秦墨一怔,明明知道他心里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短时间内他竟真的信了她的邪。
看着秦墨似乎有些出神,邵小春暗暗给自己打气,继续再接再厉道:“您看,我这赶着驴车出差,这场面百年之内估计都无人能及。您品,您细品,您再品,卑职这一手,是不是轻松的就将我们这趟出行传遍整个帝京了?卑职这完全是为了头儿的大计着想啊!”
说这话的时候,邵小春满脸的义薄云天,一副像是下一瞬间都能替秦墨去死的架势。
虽然这个架势看上去十成十的虚假和无耻。
流年已经看不下去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算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的流月,两眼亮晶晶的望向邵小春,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那头驴的身上,一副佩服到五体投体的样子,“小春,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当初给自己弄头驴来找存在感?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惊觉到身下的坐骑似乎是受了来自的外力,长长的嘶鸣一声之后,撒开了四蹄,疯跑了出去。
直到尖叫声消失,他身后属于秦墨的长鞭这才缓缓的落下。
望向已经跑远的流月,秦墨第一次觉得,当年这个人他可能选错了。
邵小春似乎被突然撒了泼的疯马惊了一下,回头望过去的视线里满是惊恐和无措。
她连驴都驾驭不了,这样的高头大马......救命哇......
秦墨却微微蹙了蹙眉。
这个时候,邵小春整下的这一出闹剧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要是再弄不清楚缘由,就真的跟那个尥着蹶子,四处瞎碰的长耳朵家伙一样了。
他不敢骑马。
这是可以肯定的。
虽然他不知道向来骑术了得的邵小春究竟是为了什么,对于这件事如此的抵触,但是他并不打算出口询问。想来若不是一定的应激反应,他断然不会为了逃避骑马竟能做到这般。
从凤凰山回来的时候,邵小春的坐骑惊澜下落不明。
那匹上好的千里马,向来只认他一个主人,如今去了哪里?
凤凰山……他略带些复杂的目光扫向那个浑身都略有些颤抖的人影。
那种莫名的情绪又涌上心间,让他的胸口微微一滞。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迅速的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轻若蝶翼一般的下了马,看了一眼那个仍旧在一旁托着车架原地转圈的驴兄,终是松了口,这才又重新对上邵小春的视线,冷淡地开口道:“既然你预想的如此周到,那我也不便拂了小春的美意。再说这一路山匪横行,到处都有暗杠暗哨,也少有休憩的地方,若全员骑马来去,怕也是要招惹不少麻烦。”秦墨的声调带着惯有的清冷,眉眼间却透露出一点儿认真的神情,带着那始终挥之不去的贵气,组成一种侵略性十足的炫目,既使邵小春早就领教过这人的神级颜值,此时也不勉目眩了片刻。
更何况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真的相信了她刚才的“肺腑之言”。
她强忍着笑意,垂眸避过秦墨扫视过来的目光,点头如捣蒜般的回应道:“。头儿英明!”
邵小春低着头,让秦墨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她微颤的肩膀还是泄露出她此刻压抑不住的好心情。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对着一边再次陷入到怀疑人生的流年吩咐道:“你带着我的马速回九卿府,去把马车赶过来。”
流年无语的望了望天,马车……还好,只要不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快要散架的毛驴车,他似乎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那头把邵小春折磨的要死要活的毛驴,最终被流年等人遗弃了。
原来按照她的意思,这个毛驴可以先暂时寄养在九卿府,等她回来后还可以卖了换钱或者是拿回家练练自己的骑术也不错。不过在流年一副想让自己快去死一死的视线里,邵小春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哎……这群败家的老爷们。
邵小春有些发懵看到秦墨的身影消失在马车的车厢里,这才想起来刚才秦墨吩咐流年去赶车时说的话。
这是从一开始就这般打算了啊,现在难道要她与这个“貌美如花”的上司同乘一车?
这也太挑战她的自制力了吧。万一自己一个忍不住......邵小春猥琐的笑了起来,眼前这情况......虽然想感叹计划远比不上变化,但是结果还是令人......
流年那死亡凝视又扫过来了。
她的后脖颈一凉,不管不顾地快速地钻进车厢里。
马车从外面看起来并不算太宽敞,但因为制作得精致,内部却显得很宽敞,两边分别有一排铺了软垫的座位,中间甚至还放了一个连着马车底部的小案,上面放着茶水糕点,看起来虽然说不上奢侈,但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秦墨早就坐在了马车中的一边,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琉璃的茶盏,这会他正低着头在看一本书。邵小春在心底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后这才稳住了心神,讪笑地在秦墨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启程。”秦墨冲着马车外的流年这样说了一句,马车的门就被关上,流年坐上驾马车的台子,挥动手中的马鞭,马车颠簸了两下,却很快就平稳下来,应该是已经上了官道。
望着眼前这个如梦似幻的马车,邵小春颇为满意地抿了抿唇角,不用骑马对她而言真是一件过于美好的事情。虽然打碎了她想要趁机出逃的小心思,但至少不会因为骑马而丢了小命也真心不错。
传说中这秦墨的武功深不可测,与此同时还有三个掌镜史与她一路同行,或许在哪里都没有跟在这几个人身边来的要安全。
她的视线又在不经意的扫向了秦墨。
他仍旧是一身正红色的蟒袍,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如玉的指尖时不时的翻过书页,像是已经沉浸其中。
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好像有口水,她大囧。胡乱的擦了一把后,赶紧闭上眼在心底念了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来警醒自己千万不要被美色迷了心智而犯下什么混。
她可是再也胡诌不出什么词了。
眼睛一直闭着,加上突然放松下来的心情,让她一直没有休息好的神经此刻已到了极限,随着轻轻摇晃的马车她竟悠悠的睡了过去。
听到轻微的鼾声传来,秦墨有些诧异的抬起了视线。
从邵小春跟着自己一起上了马车之后,他就一直在看书,视线一刻都未曾离开过书本,但是对面这货所有的举动都在自己的脸皮底下。
包括他看向自己如狼似虎一般的视线。
他竟奇异般的并不觉得冒犯和恶心。对于自己的莫名其妙,他选择忽略。
视线扫过去,邵小春貌美,他一向知道。雪肤小脸上是挺鼻红唇。如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浅浅的闭着,卷而翘的长睫盖在眼睑处,打出了一道动人的阴影。瘦弱的身体被他紧紧地蜷缩在大氅里,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秦墨猛然回过神来,他怎么会想到这个词?
这是他的下属!自己是疯了么?
他有些慌乱的起身,却因为过大的动作打翻了之前随手放在小几上的茶盏。
茶盏应声而落。
马车底部铺着厚厚的地毯,茶盏落地后并没有发生声响,只是茶水缓缓的流了出来,在浅色的地毯上浸染出一个别样的形状。
这形状却让秦墨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对面睡着正香的人,见对方全然不受打扰,仍睡地香甜,他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坐下的动作也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一大就惊醒了对面的那个人。
手边的书,竟是再也看不进去了……
邵小春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来的时候,无比的神清气爽。接连的暴击和算计让她应付很是吃力,如今在这样一个安全感十足的环境里,一个没有被打扰的睡眠让她的体力恢复了不少。身体上松快了不少,心情就跟着好了起来。
邵小春抬眸望去,对面的自家大人似乎由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姿势,视线一直低垂在手里的书本上。这会大概是长久的看书,脖颈处有些酸,他长臂撑在一旁的小案上,形状优美的手腕脱着下颌,修长的双腿随意的搭在身前的脚蹬上,一眼望去,尽像是一副油画似的美的不太真实。
随着颠簸的马车一晃,她立刻就清醒了几分。
似乎是察觉到邵小春醒了,他的视线仍旧没有从书本上挪开,“什么时辰了?”他坐直身体,出声询问道。
呃,她感觉有点囧。
时辰这个东西,她好像还没背全。现在要是张口胡诌个乱七八糟的时辰出来,她会不会被当成白痴撵下车?
好在外面赶车的流年听清楚了。听到询问,他张口就低声答道:“回禀大人,眼前将近日落。大人,我们入夜之前可能赶不到洛城了。咱们今夜八成要在这地势高的山坡上安营扎寨。”
秦墨听了这话,脸上倒也没有显现出什么不悦。从他决定弃马改车的时候,就做好了要在外露宿的准备。毕竟这一路天高水长的,又不是所有的城池都可以在一日之内抵达。
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已经睡醒了再装睡,感觉就有那么一点假了。邵小春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黑漆漆的眸子四处乱瞄了几眼,这才没话找话道:“头儿一直坐在没有动过么?”
秦墨执着书本的手指微微一僵,然而脸上却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依然那么的一本正经。
“嗯。”他声音有些模糊地应着。
邵小春心生惭愧之意,她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一边的头儿却像个护卫似的一直守在一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连忙爬起来,揉了揉仍然发沉的脑门。见马车上的小窗依然紧闭着,显然是秦墨在等着她醒来。她打开马车壁上的窗户看了两眼天色,又看了看不断向后倒退着的竹林,刚想说什么还未出口,一个令她瞬间想去死的声音传了出来。
噗噗噗噗~~~
随着这一连串怎么夹也夹不住的声音传来,一股恶臭的气体不过在一个眨眼间的功夫,弥漫了整个车厢。
邵小春的耳朵立刻以眼见的速度红了个透彻,两颊顿觉火烧火燎般的滚烫,她紧咬着下唇,慌乱的连一直抱在怀里的包袱都被她丢了出去。
她希望现在天上霹下一个雷,直接把自己劈死在当场最好!
这样她就能躲避这眼下让人尴尬无比的场面。眼不见为净啊啊啊啊啊
对面的秦墨,此刻也忍地很辛苦。
虽然这味道一言难尽.....但是邵小春那一脸的想死又不忍心去死,手足无措的模样,竟该死的想让他捧腹大笑!
顾忌着对方的自尊,他想笑又不能笑,忍地真辛苦。
那一脸强忍的抽搐,看在邵小春的眼里,就变成了勃然大怒的前兆。她慌乱的速速起身想徒劳的做个解释,慌乱中又忘了自己身在马车里,马车的高度根本不能让她随心所欲,于是她理所当然地一头撞向车顶。
她熬的一嗓子之后,迅速抱着脑袋蹲了下去。随着她蹲下去的动作,还有一连串的让邵小春生不如死的噗噗噗声再次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