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死了，你的过失也不会得到宽恕，你的牌位也进不了祠堂！” 说来说去，他在乎的还是祖宗面前没法交代，祠堂里面少了他的荣耀。 李云清不悦地斜睨李大爷，再收回视线，默不出声地低头坐在船舷上。 李云岫已经带头跑到了岸边，大奶奶等人也都依次停下了脚步。起先听到李大爷教训李云清，谁都没插言，毕竟当老子的教育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连一向对李云清疼爱有加的大奶奶此次都破例沉默着。这件事情虽然还不知始末，但李云清的做法无疑有些太过分了！什么事情说不开？竟然要闹到寻死寻活的，这还配做李家的子孙吗？他以后还怎么继承掌祠人的身份？ 可是等了半天，大奶奶见李云清对于李大爷的话竟然置之不理，这才觉得事情好似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她有些担忧地上前一步，更加靠近停着的船，担忧地喊着李云清。 “清儿……” 李云清嘴唇动了动，却依旧没理会大奶奶的呼唤。大奶奶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忍不住声音提高了几分。 “清儿……” 李云清终于扭头看着大奶奶，嘴唇动了动，眼睛眨了眨，似乎有话要说。
可到了最后不知为什么，他却双臂张开，随意地向后仰去，躺在了甲板上，任由风吹过湿漉漉地衣衫，掀起一阵凉意。 李云清成了废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李云清大吼着从李家大院跑出去之后，那几个被推搡出门的姑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个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不出盏茶时间，竟然整个清远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李云锦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李三爷三个儿子当中，虽然只有李云睿这么一个嫡出，可最懂得李三爷心思的却非李云锦莫属。他时时刻刻都以夺取掌祠权为己任，听闻李云清成了废人，怕是最高兴得就是他了。 李云锦与李三爷又不同，尽管李三爷对掌祠人身份垂涎，却是因为当初他与大奶奶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总以为那是当初被人下了套，所以他才没能成为这一任的掌祠人。但李三爷对整个李家的荣耀却是放在第一位的，关键时刻可以放下所有的恩怨，一心为李家。李云锦却不同，他甚至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一心想着那个身份，那个地位，却鲜少考虑其他。 李云睿蹙着眉，这一路来，只听得二哥在耳旁聒噪，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了秀娘的身旁，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天知道他多想去看她一眼。
“云睿，这次多亏不是你娶了秀娘这个灾星，否则的话，现在恐怕遭殃变成废人的就不是云清了，而是你了。”李云锦说得兴高采烈，甚至还在李云睿的胳膊上拍上一拍，好不得意，丝毫没看到李云睿因此而黑下来的那张脸。 李云睿停下了步子，不赞同地看着李云锦，难以想象自己的哥哥怎会生着如此念头。 “二哥，云清受伤，这完全是个意外，这个和秀娘有什么关系啊？你们为什么要说秀娘是灾星呢？” 他不愿听到这样的话，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如今他碍于身份，没办法亲自出现在她的身旁去保护她，安抚她，可他也并不会因此而想听到些什么闲言碎语。 李云锦见李云睿替秀娘出头，顿时不满起来，脸一拉，就连声音都不太好听起来。 “你这叫什么话？怎么是我把她说成是灾星？她原本就是灾星啊！她进了我们李家门之后，你看看啊。这灾祸那是一个接着一个……” 说着话，李云锦转身走到了正在侍弄花草的李三爷身旁，不忘邀功地问着：“是不是，爹？” 李三爷仔细地将眼前那盆柳叶桃浇了水，看着那叶子个个晶莹剔透，在水珠的映衬下泛着绚烂的光芒，这才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看着李云锦，语重心长说：“云锦啊。
无德之人，才会在别人蒙受灾祸时津津乐道、幸灾乐祸。” 他将手中浇花的水壶放到李云锦的手中，转过身去在水盆里净了手，径直走进了屋子。 李云锦看了看手中水壶，别扭地将水壶放到一旁，喊着李三爷，跟着进了屋。 仆人为李三爷端上了上好的敬亭绿雪在他身旁的桌上。这是李三爷的最爱，尽管是贡茶，可他每年都要留出一些来，闲来无事呷上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李云锦隔着桌子坐在李三爷的对面，据理以争：“爹，怎么能是我幸灾乐祸呢？那我跟云睿他……” 他的话不等说完，就被李三爷摆摆手打断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李三爷有些不悦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我问你啊，上次去湛洲府，咱们茶庄的邹大掌柜，你还记得吗？” 李云锦不知父亲为何好端端地提起这件事情来，但还是老实地点头：“记得。” “记得就好。”李三爷端起青花瓷的茶杯呷了一口后说道：“现在，那个邹大掌柜已经被你大哥派来，要在我们这里呆上一段日子。眼下人就要到了，你到码头上，去把人接家里来。
” “接到家里来？”李云锦有些不解地问：“有什么事儿吗？” 李三爷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茶，不愿和李云锦继续纠结，往外赶着人：“来了你就知道了。快去快去。” 李云锦尽管脾气不太好，却不敢得罪父亲。虽然心有不悦，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哎了一声，前往码头去接人去了。 大奶奶安顿好了家里的诸多事宜，刚要转身上阁楼，就见到李大爷居然在跨院雨搭下摆放着的藤椅上睡了过去。她有些狐疑地缓缓走了过去，李云清贴身丫鬟菡笑刚要和大奶奶打招呼，却被大奶奶给阻止了。 来到李大爷身旁，大奶奶弯下身子凑到李大爷的脸前皱着眉头轻轻嗅了嗅，然后又拿起李大爷身旁桌子上的酒盅嗅嗅，闻到那刺鼻的味道之后，大奶奶啪的一下在李大爷的肚子上狠狠地打了一下。李大爷顿时惊醒，唉哟了一声，但见到是大奶奶，立刻噤若寒蝉。 “又喝酒了是不是？”大奶奶将酒盅举在李大爷的面前，表情不悦问着。 “娘……”李大爷唯唯诺诺应了一声。 “又喝酒了是不是？”大奶奶再度质问，声音提高了许多。不等李大爷有所回答，手一扬，直接连酒盅带里面盛着的酒一并丢了出去。 “唉唉唉——”李大爷惋惜地拦着，却怎能拦得住！他见大势已去，只好转过头来安抚大奶奶的情绪。 “娘，来坐。
娘，莫要生气，无酒不解愁啊！”李大爷将大奶奶劝到了旁边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整理好衣衫，隔着桌子坐在了另外一头，打着大大的哈欠。 “世昌。”大奶奶有些心酸地看着李大爷，眉头微蹙道：“你觉得云清和秀娘这个婚事办的有哪些不妥吗？” 李大爷一早便沉浸在醉意中，听闻大奶奶问话，还特意咬文嚼字一番：“儿觉得啊，让云清娶秀娘这件事，可能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似乎在肯定自己的想法。大奶奶有些诧异地扭过头看着李大爷，难以想象自己的儿子也像外人一样迂腐，如此看待这场婚事。 “怎么？连你也被流言吓住了？”大奶奶冷声问着，支着胳膊在桌上，上半身微微前倾，语气凄厉：“连你都相信自己的儿媳妇是灾星了？” 李大爷不敢承认，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娘，我倒不相信什么流言。
不过……”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醒酒茶，继续开口：“你说接二连三出现这种灾祸，不能不让人产生猜疑啊！” 大奶奶叹了一声，将身子重心完全依靠在桌子边缘，拿着茶杯盖轻轻刮着茶杯，低垂眼帘道：“有什么好猜疑的？有病就去诊治！你看，秀娘奋不顾身跳下河去救我们清儿，由此可见，这孩子忠勇刚烈的品性。” 顿了顿，大奶奶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吹开浮在水面上的嫩绿茶叶，继续道：“有这样品性的女人能会是灾星吗？” 大奶奶说完了话，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李大爷在一旁点了点头，对母亲所说的话深以为然。 “娘早就跟你说过。你是长辈，遇见什么事情都要沉得住气，给别人做出个样子来，让自己的孩子们也好安心。”大奶奶话说道一半，忽然见李大爷头慢慢垂了下去，竟然没了半分回应，定睛一瞧，他竟是睡过去了。
气得大奶奶在桌子上重重地叩了几下，惊醒李大爷。 “听到了吗？记住了吗？” 李大爷被再度惊醒，连连回答知道了，又端起茶一顿猛灌，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大奶奶手一指偏阁方向，道：“我又让郎中来了，你带他再去给云清好好看一看，看看云清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李大爷放下手中茶杯，似乎有些为难。可又不能不应，只好不是很甘愿地答应下来。 大奶奶见她要做的事情、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便也没有什么好继续留下的理由了，可眼看着李大爷就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气得站起身几步来到李大爷的身边，用力拧着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齿道：“你到是去呀！” 李大爷哎哟哟几声，被大奶奶强迫着提了起来，歪着头试图分辨几句，却耐不住大奶奶的坚持。心里既心疼那没喝完的酒，又迫于大奶奶淫威，只好不甘愿地跑去找李云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