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涛的预感很快成了现实，每天熄灯以后雷打不动的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周三周五晚上的休息时间，蔡强都一动不动的坐在李涛身边，纠正他的错误，给他补习功课，还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一边说一边敲他的脑袋：“你的数理化还行啊，能不能在英语上加把劲儿？语文能不能再细心一点？”窗外黑灯瞎火一片漆黑，李涛愣是把那句“排长，要是我高中这么努力，早就考上一本大学了”咽到心里，揉揉眼睛让昏昏欲睡的自己清醒清醒——已经提前进入训练期的连队白天训练也不是吃素的。李涛回到学习桌前嬉皮笑脸的换了一句：“排长，我是考士官学校，不是考军官学校。”蔡强愣了一下：“我不管你考什么，都必须给我认真起来。”
“那你去休息吧好不好？排长你明天不是还要去推年度计划吗？”
“我没事。”蔡强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用冷水拍拍自己的脸，又走了回来，看到李涛坐在书桌前头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似的昏昏欲睡，他双手捧起李涛的脸使劲儿揉，疼的李涛哎呦哎呦直叫：“知道了知道了排长，我不困了，我继续看书！”一边捧起英语书，暗自嘟囔：“打脑壳哟……”
计时器滴滴滴滴的响了起来，到了睡觉的时刻。李涛几乎是跳了起来，开始收拾满桌子的书本。
“为什么不选择军官学校。”蔡强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看着收拾书本的李涛，突然开口问。
“考不上呀！”李涛笑嘻嘻的没有回头。
“我辅导你，可以考上。”蔡强把李涛的椅子拉了一把，拽着他面对面坐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相信我。”
“排长，”李涛看蔡强很认真的样子，也认真起来，他双手扶在蔡强膝盖上，凑过去抬头看着蔡强，“我觉得当士官挺好的，事儿简单，不费心。我虽然当兵才一年半，但是感觉你们真的蛮累的。这样吧排长，”他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蔡强，“要是你这么喜欢我，我回来，还当你的兵啊！”
蔡强轻轻叹了口气，微笑起来，抬手拍了一下李涛的脑袋：“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行。快回去睡吧。”
夜深了，宿舍里是此起彼伏均匀的呼吸声，也有人喃喃的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话。
从来都是倒头就睡的蔡强第一次失眠了。他想出去走走，又怕影响到睡觉轻的人，甚至不敢辗转反侧，一个姿势侧卧在床上，压到半个身子发麻。
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天际。
“紧急集合！”楼下肖亮的高吼声震到每一个房间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蔡强一骨碌坐起来，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四点——人睡觉最踏实的时候，真够狠的。蔡强手上不停，被子一卷褥子一叠就往背囊里面塞，刚塞好李涛已经递过了万能黄脸盆，这也是必须装的。
等到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装完，冲下楼梯到外面集合，蔡强再看看表，四点零六，速度还算可以。等到全连集合完毕，肖亮命令各班班长清点物资。这是自打去年演习以来第一次吹紧急集合哨，很多刚刚下连的新兵丢三落四，不是少装了拖鞋就是没有装背包绳。自己排的小广东林家栋就少装了水壶，被班长训的偷偷吸溜鼻子。
清点完物资，全连以排为单位站好，肖亮清清嗓子：“今天大家表现都还不错，除了极个别的，干部骨干还有上等兵都没出什么差错。为了奖励大家，”他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狡黠，蔡强暗叫不好，果然，“明天奖励大家加餐，早上安排一个十公里，大家早起半小时。有没有意见？”
全连的官兵都有些懵，你看我我看你，稀稀拉拉的回答：“没有。”
“大点声，我听不见！昨天晚上没吃饭吗？”
“没有！”吼声震天。
“好，解散！”
回到班里，大家终于敢嘟囔了：“连长太坏了，怎么上杆子要把我们当步兵练啊！”
“别抱怨。”蔡强安安静静地阻止，一边铺开床铺，“体能永远是军人的基础。”
李涛双手把着上铺的栏杆，一个后空翻上了床：“排长，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连长呢。”
“这和喜不喜欢没关系。他是连长，我们必须听他的。熄灯，睡觉！”
这个紧急集合自带催眠buff加成，这次蔡强头刚落到枕头上，就呼呼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他感觉自己上一秒刚睡着，下一秒就被值班员的哨声吵醒：“起床！”
这十公里跑下来，中途又被肖亮喊了几次急冲，到最后冲刺两百米回到营区，刚说完解散，全连都瘫倒在地上，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动了。缓了好一阵子才爬起来，急冲冲的又呲牙咧嘴的回宿舍赶紧叠被子拿盆拿扫帚开始打扫室内室外的卫生区。
当兵的洁癖都是被逼出来的，当然，还是要认真的吐槽一句，这个“洁癖”不一定会带回到自己家里面。从新兵下连的那一刻起，宿舍的角角落落，就必须保持带着白手套抹一把不能出现任何灰尘。为了保持这份清洁，他们会趴到床下桌子下，把架子桌腿都擦得干干净净。要比对待自己的脸都要精细——毕竟大多数当兵的小伙子都是一支洗面奶一瓶大宝就可以完成洗脸任务。
蔡强刚刚带领排里面的战士打扫完卫生区回到楼门前，就被通信员拦了下来：“蔡排长，连长叫你呢。”蔡强赶紧把手上的大扫帚给了旁边人，跑步到连部喊了声报告，听到请进后小心翼翼开了门走进去，给桌子前坐着看文件的肖亮敬了个礼：“连长你找我？”肖亮继续看着文件：“你和甄宇很熟？”蔡强有点莫名其妙：“是的，他是我学长。”肖亮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转过身来：“甄宇要走了。”
蔡强错愕：“去哪里？”
“机关的参谋和我说的，甄宇要调到其他单位了，命令很快就下。”肖亮静静的看着蔡强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和甄宇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但是我希望能在他走之前解决掉，不要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蔡强什么都没说，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肖亮平静的眼神背后似乎闪过了那么一瞬间的波涛汹涌，似乎有遗憾和……悲伤？但不知道为什么，蔡强不敢问为什么，虽然戈壁滩上两个人同生共死相处的几天几夜本应该让他们关系更加亲密才对，可是蔡强总觉得肖亮让他有点看不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