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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穿了个寂寞

齐国天启四十一年冬。

漫天的雪花零落飘下,天边寒鸦伶仃掠过,划破了天边的雾面长空,此时山涧的溪流因才落雪而还未冻住,枝头雪片稀疏落进里头,发出叮咚的泉鸣,只剩枝丫惊得微微颤抖。今年的初雪来得很慢,这都要春天了才不依不舍的落了下来。

绵绵的溪水窜流而下,一双冻得发紫的小手惦着件麻衣在水里迅速摆动,小姑娘蹲在溪边,小小的脚还没有水边的石头大多少,小鞋子的前头无可避免的也湿了一些,发丝就用了根布料拧成的绳子,也没扎紧、就那么随意的撇在肩上,蜡黄的小脸上因为寒冷,也有些微微发紫,鼻尖通红,小嘴紧抿着,仿佛这样寒风就可以少一些侵入身体,似乎是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她将衣衫往边上的石头上愤然一甩,在衣裙上擦了擦,又将衣领往上拉了一些缩起脖子将手伸进脖颈里,捂暖自己冰凉的小手,似是不够,她又蹲下来,将外衫拉得更高一些,盖住耳朵和口鼻,只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露在空气中委屈得已凝起了水汽,就那么小小的一只,蹲在溪边显得弱小而无助。

想她棠慈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从前在家别说洗衣服了,她老妈连凉水都不允许她碰,想着,眼泪又开始凝聚。

五年前,她摇身一变,成了这耀京城外李家村村长家的孩子,说是孩子,但其实说是多了个丫鬟也不为过,小的时候还好一些,不说锦衣玉食,但也足够吃饱穿暖了,这说出去还挺好听的毕竟是村长家的孩子呢!这五年来她是敲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穿越了呢,她只不过是在回家路上吃了串还挺好吃的糖葫芦而已!这年头垃圾食品遍地都是,这加了色素的糖葫芦竟还有穿越的功能了?!还有那卖糖葫芦的大爷,小小的糖葫芦竟还收了她二十块钱!唉,算了。也不知道她那神经出线的老妈有没有想她。。。“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缩着小身子咕哝着。片刻后感觉手暖得差不多了,叹了口气,把刚才丢在一边麻衣又捡起来,随意的在水里摆了摆,又拎起来拧干,丢进一旁的木桶,心想快午时了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吧,她拎起比她半个人还要粗壮的木桶,就准备回去。

古人真的是,刻薄人也要有个限度,早先时候,她日子过得也算平静,毕竟那时也还小顶多是见了她眼睛里有些藏不住的厌恶罢了,她也没太在意,只是悠闲的过着她米虫一样的日子,终是好景不长,近一年似是有些压制不住了一般,家里的粗活细活、哪怕是她不会边学边做也要细数完成,洗衣做饭都是基本操作,放在现代,一个五岁的小朋友搬着板凳在灶上颠勺炒菜那都是见都没见过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脏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再往前两步便要到了,她先将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儿里,径直就去了厨房,前脚刚要跨进去后头就传来村长媳妇的吆喝“死丫头,洗个衣服也要那么久吗,赶紧把里头的碗筷收拾了,再往炕里添些柴火,冷死了”吆喝完了,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一个,就搓了搓手进了里间,她很想问她的饭呢?但是这几天她也弄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故意的!

第一天的时候她还有些懵,干嘛非要让她大中午的去村子边上的小溪里洗衣服呢,再等她回来的时候桌上饭菜已空,连半片吃剩下的馒头渣渣都没有,原来是在变相的给她‘节食’呢,她认命的跨进厨房,将碗筷一股脑的倒进锅里,再加水添柴将水煮热,觉得自己可怜巴巴的小手已经经不起那冰水的摧残了,那大缸里的水放久了比小溪里还要冰呢,麻利的收拾好厨房,又往炕里添了些柴火,再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洒落了一层淡淡的阳光,本想进屋歇会儿,可那桃慧此时应该也在屋里取暖,想想还是算了,与其听她一直叨叨自己未来夫君如何如何她宁可冻着。

桃慧是村长家的大女儿,名李桃慧,年芳二七,却已是有个青梅竹马的未来夫君,此人自己并不熟悉,却是听说有些手段和小聪明的,村边的一些大小买卖他都有参与,虽说士农工商,但架不住人家确实挺有钱的呀,李村长虽是村长,但家底也就比一般的农户好那么一些,这门亲事村长也是乐见其成,那桃慧更是钟情,得知自己有了未婚夫君以后,天天就在房间里绣自己的嫁衣,那颊边的红晕时不时的就要出现一番,幼时带着自己以及一拨小屁孩玩闹的邻家大哥成了自己如今未来的夫君,甚至还挺有本事,更是让桃慧春心萌动。

也罢,她还是就在厨房呆着吧,刚烧过的灶还有些余温,也没那么冷,搬了个小凳坐在灶边,听着灶里的柴火烧得劈啪作响,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这家的孩子,她在这个世界还是有个便宜爹的,只是那个爹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将她寄养在这村长家里,带着两个哥哥就直接进京继续参加后面的科考了,说来也是令人窒息,她刚一出生,生她的那个娘就驾鹤西去了,所以村里人总是传她克母,命里带煞,除了村长一家,都离得她远远儿的,她也知道这古人迷信,没怎么放在心上,依旧过着自己伪装着的孩童生活,为避免其他人发现自己与其他小孩子不同,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个娃一些,但毕竟曾经的自己已经二十六岁了,该会的会,该懂得也都懂了,有时还是会跟一般孩子有些不同,比如说一般的针线,一般的打扫,即便是小小的她总是能利落的做好,她有次甚至在书房打扫时下意识的唱起了小曲儿,听得李村长一愣一愣的,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这孩子有些早慧,告诉李茹萍也就是村长媳妇多教教自己,她也就能轻散些,这些个事情在自己看来,但凡是长了脑子的,都能会!可李茹萍平时就是个夫管严,一听自己夫君这样说,也没去拎清楚说的教什么,就把家里的活一股脑儿的全塞给自己,除了自己驮不动搬不起的事情,一般的琐事全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全包了!简直了,无知妇人!她那个娘她虽然没怎么见过,但如果还活着,她肯定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她那个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自己那时候都是已经是举人了,买个丫鬟将她带在身边有什么呢,竟直接就将她丢下了~可那时候她太小了,又不能说话,她真想告诉他,我很好养的,不吵不闹,特别乖!可她那爹不知道啊,只觉得自己科考在即,带上个奶娃颇有不便,心里还是有些复杂的觉得就是这孩子害死了自己的发妻,吊丧三日后,官差来人告知考上了举人,这没心得爹就急匆匆的带上了两个哥哥,又答应村长家日后若为官必定照拂其一二,还给了三两银子,顺带连同家里的两只鸡也一并给了村长家,希望村长媳妇能抚养小女三年,三年后再来接回女儿,并为其取名为“棠辞”,没错,和她现代的名字谐音了一个字,她本名为‘慈’,这是扔下她要走,故临时想出来的吧,合着自己刚出生,瞬间没了爹娘,虽说爹尚在人世但不在身边和没有也没区别,两个哥哥爹也要带走,说是为了孩子前程必须带着读书习字,且他们都大了也会照顾自己起居了,带在身边并不影响科考,徒留棠辞,咿咿呀呀了半天也没人搭理她,她那时还沉浸在自己穿到了一个话都不会讲的婴儿身上的悲催中,见好不容易发现自己还有个爹却要将她寄养!亲生爸妈有时候还会疏于照顾呢!这何况还不是亲生的?,父母的温暖和兄长得关怀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就全都要离她而去了吗?小小的她在李茹萍怀里扭来扭去,想哭又觉得有些丢人,便忍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父子三人离去,特别是棠清,颇有一番壮士一去兮之感,躺在李茹萍怀里的棠辞一瞬间觉得自己此番穿了个寂寞。

刚开始的前两年还是有一些来往的,来的时候总会塞些银钱给村长和村长媳妇,肉菜时不时的也会带一些,有时还会给棠辞带一些小玩具,波浪鼓啊啥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前年夏天,父子三人满面的风尘,进来先是和村长说了什么,见村长大惊的脸色得知定不是什么好事,而后又来到自己这里,三人对着自己搂搂抱抱,摸摸头又拉拉手,二哥棠清走时甚至还亲了自己一口,她那便宜爹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得懂,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让她自己保重的话,最后塞给她一包桂花糕之后就向村长告辞便离去了,转眼又三年过去,音信全无。自那以后的两年她过的还算不错,再之后,就是如今这般样子了,粗布麻衣,一日两餐。

还有些寂寞如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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