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柏等人把桌子上弄得杯盘狼藉后,便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去。顾盼只让他们送到城门口,就一个人带着东西回去了,还好买的东西不沉,都是些小物件。顾盼直到黄昏天才走回镇子,只是短暂的进了趟家门,就又拎着东西出门去找马老头了。老头还是像以往一样坐在门槛上抽着草烟,见顾盼提着东西过来,就招呼他进屋,其实屋子里面没什么地方可以坐,到处都堆满了黄纸和竹篾。顾盼将东西放在屋里,就出来陪老头坐着门槛上聊天,顾盼当然不是嫌弃屋子里面无处下脚,自己家也没好多少,之所以出来,只是因为两个人都更喜欢呆在屋外而已。他们都是家里只剩下自己,无牵无挂的人,不管呆在哪里,都像是在屋外,哪里都像是异乡。
“怎么样,还喜欢赤城吗?”
顾盼想了想,笑着说:“挺热闹的。”
之后便是久久无言,各想各的心事。
......
顾盼走后,陈一柏他们又在街上溜达了一大圈儿,直到天色将晚,才准备各回各家,但侯轶这会儿这么也迈不动脚,不是因为逛了一天街走不动了,小姑娘有的是劲头;是她之前在靠近尖尖角的一个地摊上看上了一只蛐蛐儿,之前没买下,这会儿心里惦念,怎么也不肯走了。
“好了,我们明天再去买一样的。”侯凝轻声安慰着自己的小妹。
侯轶可不买账,“明天说不定他就不来了。”
“不就是一只蝈蝈嘛,你回头叫你一柏哥给你买一只不就得了。”姜宽满不在意的说道。
“可是那都不是今天这只了,我就喜欢今天这只,姜大个子什么都不懂,讨厌死了!”
姜宽无奈的摸摸脑袋,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什么都不懂了呢?
陈一柏把手按着小姑娘头上,“这样吧,一柏哥陪你去买,要是那贩子走了,就咱们自认倒霉,不买了,咋样?”
“好呢!”小姑娘爽快的一口答应,脸上又挂上了笑。这小姑娘的脸,是说变就变。
“一柏,你不能老这样惯着她。”
“放心吧,你们先回家吧,我一会儿送妮子回去,去你家你的路,闭着眼我都摔不着。最多回去晚些,被我爹加练两个时辰枪,正好我觉得最近训练力度差了些。”
“你这话要是被陈叔叔听了去,我怕你是要半月起不来床。”吴筑一旁拆台道。
陈一柏牵起小姑娘的手笑着说:“走吧。”
说来也是运气好,陈一柏带侯轶走到那地摊时,那贩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要是再晚来这么一步,就要扑个空了。陈一柏上前叫住贩子,“老板等下,那蛐蛐儿卖没卖出去。”
老板见来人是之前的那伙人便有些不耐烦,“没呢,我说过的三百文,一文都少不得。”
“不少就不少,给我们再看看那蝈蝈。”
老板也是爽利人,把关着那只蝈蝈的竹篓递给他们。陈一柏接过竹篓,叫侯轶凑过来看看是不是那只。小姑娘只看了一眼,就使劲的点着自己的小脑袋。行了,陈一柏从怀中掏出三百文,付钱交货。贩子接过钱还不忘数落道:“早这样不就早成了。”
陈一柏没再继续搭茬,带着小姑娘转身往回走。走出尖尖角,没到太象街,天色就暗了下了,有些门户已经挂上了灯笼,七零八落的。侯轶握着竹篓在前面蹦蹦跳跳,陈一柏跟在后面时不时提醒她小心点。
......
“吴筑、姜宽、侯凝都已回府,陈一柏和侯轶现在太象街口。”一黑衣男子从墙外落地,单膝跪地。
破房屋内只摆放一张椅子,少年端坐其上。开口道:“继续盯着吴、姜、侯三家,带六人在太象街等着,寻个人少的地方在动手。哪里合适不要我帮你们挑吧?”
“明白。”
“还有只见血,不杀人。去办吧。”
人影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里。少年悠然走出屋内,来到院中枯井旁,低头望着井里,一片漆黑。少年早就习惯了黑暗,只有身处黑暗才会让他感到安心。少年转头看着破屋,梁上正藏着数名与刚才一样的黑衣人,有几位还在擦拭着自己的短刀,偶有白光闪过。
陈一柏走在街上,少见行人,这也正常,这时间都回家吃饭去了,铺子也都打烊了,离夜市开张也还很有些时辰,所以行人本就不多。春暮的风吹的陈一柏有些凉意,但不刺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还不会碰上两三人的街道变得空无一人。
陈一柏刚要叫侯轶离自己近些,墙头就突然飞身而出一人,手持弯刀,直奔侯轶。小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愣,站着原地不知所措。陈一柏也是没料想,不过很快就朝侯轶奔了过去。一脚踢开那飞身而下的男子。男子被踢开后,慢慢爬起身,陈一柏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又走出了五名黑衣人,其后五人顺势围成半圆,将陈一柏二人困在当中。
陈一柏轻声对侯轶说道:“别怕,有一柏哥在。”尽管陈一柏语气轻松,可神色凝重,脸上无半分轻松可言。
之前一刀未果的弯刀男子,继续持刀杀来。陈一柏与之捉对厮杀起来,男子当头一刀被陈一柏侧身躲过后,还不待陈一柏反身出拳,对方又是将砍下的弯刀斜直拉起,这让陈一柏有些忙于应对。黑夜一弯刀,灵动非常。
陈一柏刚想拉开身位,调整拳架,就被对方欺身压近,弯刀在耳旁猎风作响。陈一柏刚抓住男子持刀之手,就被一脚踢中腹部,翻滚过去。男子依旧缓步直逼,陈一柏顾不得疼痛,翻身而起,再次上前厮杀,男子见陈一柏奔来,竟弃右手弯刀不用,一记左手直拳迎面打去,陈一柏偏头跟左拳,击面门,在拳将中之时,男子右手弯刀立起,狠狠地割在完全袒露在面前肩膀上,一拳换一刀,男子满脸讥笑。陈一柏依旧难得半分便宜,连撤数步,退至侯轶身边。侯轶仰头刚欲发声,陈一柏就低沉着说没事。现在的陈一柏连低头看一眼侯轶的功夫都不敢有,他必须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手。
那弯刀男子像是摸清楚了陈一柏的底,不屑再出手。其余五人好似心领神会,踏步而出,这五人佩剑不佩刀。陈一柏察觉身后动静,一把将侯轶拉到身后,迎上前去。当先一人提剑斜砍,陈一柏欺身上前左手抵住对方手腕,借势右肘向那人头部袭去。慢一步出剑的右侧黑衣人见前者即将吃亏,马上一剑刺上前去,企图打断陈一柏的进攻趋势。陈一柏见身侧剑光袭来,一咬牙,加重了右手手肘的力量,在手肘打到那人头上的一瞬间,左手扣住其右手剑柄,夺下长剑,并将其打翻在地。与此同时,自己也被右侧的长剑刺中,交手不过数分钟,陈一柏已身负两处剑伤。陈一柏自己非常清楚,不受这一剑夺不了剑,没有剑,自己赤手空拳面对这些人将毫无胜算。好在经过短暂交手,陈一柏明白不是每一个黑衣人都如之前的弯刀男子一般难以对付,这样便还有胜机。
那被夺剑的黑衣人,爬起身后,想要一洗前耻却被弯刀男子勒令停手,弯刀男子吹了声口哨,黑衣人便不甘的翻墙而走。多半是放哨去了。陈一柏现在托剑而立,环顾四周,一敌四。
四人再度袭来,陈一柏提剑而上,有剑在手的陈一柏应对起来,游刃有余甚多。这都要多亏这些时日在家练功,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一天三个时辰换着练,陈一柏早已掌握了大部分兵器了。
横剑扫来的黑衣男子被陈一柏立剑挡住,一脚踢飞,陈一柏在转身再挡其余利剑,一番缠斗后四人被陈一柏撕出一道口子来,陈一柏迅速飞身来到侯轶身边,抱起侯轶就从其中窜出。黑衣人在身后穷追不舍,陈一柏见跑脱不掉,将侯轶放在一店铺门口,这时四名黑衣人与那弯刀男子皆在身后,陈一柏转身放手厮杀起来,那弯刀男子依旧没有出手。剑影迷离,剑光乍现,短促而密集。
正在陈一柏与四人斗的狂热之时,弯刀男子,双脚蹬地,拔刀直取侯轶。陈一柏余光瞥见,一脚蹬开缠斗之人,飞扑侯轶,将弯刀停在了侯轶眼前,同时自己,也被后面追来的二人刺中。弯刀男子一脚踹向陈一柏,陈一柏没有伸手去挡,反而用没持剑之手抱住侯轶一起被踢飞出去。陈一柏很清醒,弯刀男子第一次出手就直指侯轶,他们的目的极有可能就是侯轶,要是自己此刻被踢开侯轶身边,一切都晚了,所以就算是被踢飞也要把侯轶带在身边。撞上柱子才止住身形的陈一柏,这会儿忍不住的呕血,怀中的侯轶见陈一柏这般模样,却也只能哭喊。陈一柏用沾满血迹的手摸着她粉嫩嫩的脸蛋,笑着小声说:
“没事的。”
弯刀男子,好像看够了戏,不再袖手旁观,抽着弯刀迎面砍去,陈一柏立马站起身来提剑与面前挡住,那弯刀男子竟一个侧身,不再用力压剑,让弯刀与长剑一起一起落空,剑尖指地,再借力肘击陈一柏,在陈一柏被打的摇头晃脑之际,男子迅速提刀,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斜直拉刀,不同的是这次在陈一柏胸膛上留下了一条筷子长的刀口。陈一柏的胸口像被撕开一样火辣辣的疼,这疼楚也瞬间叫陈一柏又清醒了起来,一刹那就带着侯轶后撤数十步,回到街道中央,陈一柏的胸膛不断的再往外冒血,头上的冷汗在冲淡血迹,陈一柏此时紧紧的咬住牙关,怕自己一开口便是哀嚎。弯刀男子旋转这手上弯刀,从铺子前缓步走出,戏虐的看着街道中间淌血的陈一柏。一个箭步就来到陈一柏身边,停下旋转的弯刀,陈一柏只见一道刀光闪逝,右手边传来刺骨的痛楚,一条骇人的刀口直接从手臂划到了手背。但陈一柏依旧没有丢下手里长剑,弯刀男子看着面前拿着剑不断颤抖的手,转身与伙伴一起消失在了黑夜里。
陈一柏见他们走远后,把剑换到左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依旧不忘用右手抱着侯轶。
这时装着蝈蝈儿的竹篓,早已掉在地上,浸满了血水,蝈蝈儿也不知所终。
......
侯凝见侯轶久久未归,怕陈一柏他们出意外,便带着管家去找,一群人打着火把,听见了侯轶的哭喊声,才连忙找到陈一柏,等他们来时,就连侯轶的哭喊都变成了嘶哑的抽噎了。见到这幅场景的侯凝,被吓住了半晌。直到听到管家呵斥下人传信家里,备好郎中,才反应过来。此刻的陈一柏左手持剑跪地,身下早已是一片血泊,侯轶的衣衫也被染得赤红。
侯凝一步一步的走向陈一柏,脚下的路好似铺满了钢钉红碳,每一步都走得踉跄,每一步都走得肉痛心颤。侯凝走到陈一柏身边跪下,用手轻轻摸着他的脸,惊弓之鸟的陈一柏下意识的提起握剑的左手,只是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右手上了,现在已经连睁开眼的气力了都没有了,只扬起长剑些许,就被侯凝握住手。侯凝看着这张布满血色的脸庞,哽咽着柔声道:“一柏,我是侯凝,不用怕了。”陈一柏这才松开死死抱住侯轶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