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一个下午,赖床不起的叶孤行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万般不愿地起床穿衣,打开门看到的竟然是武义门的小林,好奇地问:“小林,来找我卖瓜子吗?”
“行哥,不好了,征兵,有人来征兵了!”小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把话说清楚。
叶孤行把小林请进屋里,给他倒了杯凉白开后道:“不要急,先把水喝了,再慢慢把话说清楚。征兵天天都有,虽让不少人家妻离子散,但关我什么事?”
小林一杯凉白开下肚,冻得浑身激灵,苦着脸道:“军队的百长来到武馆征兵,点名要人,武馆的师长们正在接待,派我来通知你过去,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叶孤行如坠冰窖,不可置信地问:“就点名指定要我一个人?”
小林连忙回答:“不是,那天上台比武的都被点名了,同时还有不少武馆的师兄。”
叶孤行闻言放松下来,刚才他以为是胡索信的报复,而事实并非只针对自己,那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有武馆高人出面应付,还轮不到自己操心,于是在稍作洗漱后,戴上黑纱帽披着华贵的熊皮大衣跟小林一起去武义门。
武义门弟子大多是家境富裕的公子小姐,他们到武馆来除了习武强身健体,更多的是为了玩耍,而家长也愿意花钱让孩子在这里消磨多余的精力以免到处闯祸,所以武馆的气氛一直是轻松愉快的。
到了武馆门口,叶孤行马上发现气氛不对,与平日人来人往、热闹喧嚣不同,今日的武馆多了几分凝重,门口伫立着的几个官兵更是散发出一股阴冷肃杀之气。
叶孤行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走进比武大厅。
因为今天是阴天又要接待外人,所以比武大厅里的油灯全都点上了,此时厅堂灯火通明,耀眼刺目,叶孤行隔着黑纱只能隐约地看到四周影影绰绰地坐满了人,不禁有些讶异这排场的隆重。
欧阳玉青悄悄将叶孤行拉到一旁,跟他低语道:“这次的征兵是故意针对武馆,武馆的弟子几乎都被请了过来,一同的还有被惊动的家长,此时正在商讨征兵事宜。”
叶孤行闻言有些疑惑:“我又不是武馆弟子,为何喊我过来?”
欧阳玉青有些哽咽道:“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你是百长直接点名的,之前上台比武的五人一个不落。小行,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叶孤行没有责怪欧阳玉青的意思,连忙道:“青姐何出此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是我的命数,而且不是有长辈出面周旋么,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徐婉婷不知从哪里蹿出,插话道:“没事的,在场这么多富家子弟,家长们岂会让他们去送死。在我看来,那百长只是想要讨点好处罢了。”
叶孤行惊讶地看着徐婉婷,问:“你怎么也在这里?征兵应该没你什么事!”
徐婉婷扯着叶孤行耳朵,娇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是怕你出事,特地请爷爷出来为你镇场子的。”
叶孤行心头暖呼呼的,求饶道:“婷姐,是我错了,求放过。不过今天这征兵的是吃错药了吗?敢如此嚣张行事?”
武馆大厅的中央处,一个身穿铠甲的壮汉瓮声瓮气道:“我乃当今驸马、现任安西将军桓温大人座下的百长,此番前来是要召集好手抗御胡人,为国出力的。”
武义门馆主毛客峰出面接话:“虽说征兵乃家国大事,但为何要来我武馆征召,于法于理都说不过去!”
武馆是民间经营的组织,门人弟子都有各自的身份各自的生活,按理来说,征兵事宜是按户籍征召,与武馆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百长不置可否道:“既然是家国大事,在哪里进行都一样!此番来到韶城,闻听贵馆人才济济,留在小小韶城岂不埋没人才,男子汉大丈夫当保家卫国,上阵杀敌!”
毛客峰冷语嘲讽:“就怕大好的青年都毁在你们手里,还没上到战场就被窝里斗折损殆尽!”
百长脸色迅速沉下来,怒喝:“你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公然阻挠国家征兵?”
毛客峰一拍桌子,毫不退让地反驳:“征兵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这里是武义门,我的地盘我做主,我们武林中人岂会怕你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若你非要在这里闹事,毛某奉陪到底!”
晋朝末年,八王之乱结束后朝廷仍然内斗不休,尽管胡人造反,杀人如麻,逼得朝廷衣冠南渡,也没能让各怀鬼胎的大将亲王团结抗敌。
过去民间有志之士一度积极投身到战场中去,不曾想在抗击杀人如麻的胡人之前,就折损在朝中大臣的相互算计里。
在付出数之不尽的鲜血后,痛定思痛的武林人士对朝廷心如死灰。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全国各地不时有朝廷官员被莫名刺杀,而种种迹象表明行刺者来自民间,且屡禁不止。
从此,朝廷官员不敢过于威逼民间百姓,武林人士在民间的声望也隐隐超过地方官府。
百长被毛客峰的气势震慑,只好放下官威从怀里拿出令书,色厉内荏道:“这是安西将军发布的征兵令,上面清楚地写着凡满十四岁的青年都有服兵役的义务,特别是有武功在身的,可以强制征召。”
毛客峰瞪着百长,不屑道:“那是不是要将老夫的武馆都搬到你们军营中去?”
百长在馆主的威压下有种莫名的惊慌,强自镇定心神:“民间组织有在官府记录在册者,可以继续留在当地协助维持治安,但其他适龄男子都要跟我走。”
一旁的富商家长马上有人反驳:“有武功在身的定义是什么?我儿子刚来武馆两个月,什么武功也没学到。”
又有人附和:“我孩子来这里就是图个热闹,什么都没学,你凭什么强制征召!我每年的兵役税是白交的吗?”
百长拿着令书在北方各地作威作福惯了,以往都是扬言吓唬一番然后等着有人上门送钱,没想到在这个偏僻小城竟然碰到毛客峰这种硬茬子,敢正面顶撞他,不由有些暗恨介绍他过来的那个赌坊公子胡索信。
四周的富商越说越起劲,就差没问候百长的祖宗了。
百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怒拍桌子吼道:“这是朝廷令书,我奉命行事,谁敢不从的,全部收押监牢。”
毛客峰可以不给百长面子,但朝廷的勒令不能公然违抗,只好沉着脸一言不发。
欧阳振雄接着发话:“这位百长昨天刚到韶城,今天就知道来武义门,是谁让你来的?”
百长闻言大吃一惊,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大义凛然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对分内之事不敢有丝毫懈怠,当然是奉皇命而来的!”
欧阳振雄突然散发出一股庞大威压,怒喝:“征兵征到武馆来这种鬼话你都敢说,是你自己傻还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
一旁众人受威压影响都开始喘起气来,叶孤行表现得更加不堪,冷汗直冒快要窒息,暗叹宗境大师果然不同凡响,而直面威压的百长更是浑身发抖,不自主地回答:“是、是、是赌场的胡家人告诉我这里有我要的人。”
欧阳振雄继续逼问:“你收了他多少钱?”
“五、五千——”百长毕竟受过战场的洗礼,意志比常人要坚定,回过神来后马上闭口不言,瞪着欧阳振雄,收起令书起身就走,最后还恶狠狠地放话:“我奉命行事,现在已经打过招呼,稍后就派人到各位府里要人,谁敢反抗就是造反!”
四周的富商顿时乱成一团,欧阳振雄跟毛客峰对视一眼,苦笑道:“来者不善,不知好歹,今晚要做点事了。”
不久后,百长依毛客峰所说的那样,按户籍挨家挨户地强制征兵,针对的全是武馆弟子,而征召的第一个人竟是没有记录在册的叶孤行。
面对来者不善的百长,叶孤行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脱下熊皮大衣拜托徐婉婷交给铁算盘,温言安慰她几句后,换上以前的三层棉袄跟着官兵离开,这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百长没有让叶孤行随行,吩咐一个手下将他送去衙门看管,也不怕他趁机逃跑,逃役者可以就地处死,甚至祸及家人。
叶孤行表面看去非常镇定从容,心里却在翻江倒海,虽然早就提防胡索信的报复,但没想到他心眼这么小,连武馆上下全部人都要一起算计,这样对叶孤行有好处,武馆的高手以及富商们不会坐以待毙,这就是所谓的天塌下来都有高个子撑着。
百长的手下把叶孤行交给官府衙差看守后急着跟百长汇合。
看管衙差是叶孤行的旧识,已经四年没见,叶孤行无论身材相貌都与往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知对方可否记得当年的瘦弱少年。
衙差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是小行?”
叶孤行笑道:“李衙役,三年未见,你竟然还能认出我来?”
李衙役打趣道:“人说女大十八变,你是孙猴子能有七十二变。几年不见,完全变了一个人。还好有这顶黑纱帽,韶城这么大,只有你天天戴着,不然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叶孤行苦笑道:“这顶帽子我这辈子怕是都摘不下了。”
李衙役警惕地四下张望,发现没有他人后低声道:“你怎么会被那个万恶的百长盯上,我听说他只对富贵人家有兴趣,仗着有朝中当红的桓温将军做靠山,在这一带以征兵的藉口到处敲诈勒索钱财。”
叶孤行恍然大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总之是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