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等人被他的奇怪称呼搞的不明所以,不过听着很是亲切,也就随他。
聊了一阵大家都打消了顾虑,毕竟两个半大小伙虽然拿着武器也并不像坏人。
赵氏告诉他们这里除了羊还有兔子。她们白天躲在地下,到了晚上穿白衣服披头散发出去放羊,并且把羊染成黑色以防别人看到起了歹意,还要割草回来喂兔子。羊奶主要是给两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喝,而兔子繁殖特别快,每过段时间就可以杀几只。平时就以外出采集的野菜和种植的蔬菜为食,这里十几个人勉强活命,却也食不果腹。
林炎听了大感同情,怪不得她们一个个显得体瘦如柴,原来都是没有谷米。此刻同情心起,让臭蛋拿出背囊,两人把身上的面饼全拿出来给大家分食。许久未见过面饼的众人看到面饼露出馋色,林炎也不管以后吃什么,此刻只想让这些天天吃野菜的孩子们吃顿饱饭。
赵氏感激之余吩咐其他几人杀只兔子炖菜汤一起吃饭。孩子们高兴的欢呼起来,赵氏立马呵斥噤声,说是怕被上面听见,可见平时大家也是过的小心翼翼。
林炎问起这里是谁设计建造,赵氏只是推脱说以后再说,林炎懂得人情世故,也就不再多问。
赵氏亲自给臭蛋重新包扎了伤口,她用一种边角带刺的草叶捣碎敷在伤口上,说是几天就没事了。看样子这赵氏是懂一点医术,操作手法颇为专业。臭蛋看赵氏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包扎伤口像是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小眼睛都快湿润了,林炎看在眼里,也觉得小家伙可怜,小小年纪就孤苦伶仃的独自求生。
这顿饭是林炎来到这个世界吃的最美味的一顿饭。兔肉炖菜汤,就着面饼,竟然还有盐味儿,让林炎想起了妈妈最拿手的疙瘩汤。
赵氏知道林炎二人也没有去处,就让他们留下来,等世道太平了再出去,林炎思索后同意了,心想先安顿下来再做打算,至于世道太平,那是遥远的事。
此后十几日,林炎和臭蛋就住在这里,晚上和赵氏她们一起出去放羊割草,白天休息。有了两个小男人拿着武器护卫众人胆子也大了不少,不过出门还是白衣散发。
这些天里赵氏对臭蛋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除了天天换药,还给臭蛋做了衣服和鞋子,让穿着草鞋的林炎大为羡慕。
心智成熟的林炎明白这是赵氏长期独居此刻母性泛滥,眼见臭蛋也喜欢赵氏,于是提议让赵氏收臭蛋为义子。两人都很乐意,臭蛋一声娘亲更是让赵氏两眼通红,一把抱住臭蛋直叫好孩子。
有了臭蛋这个义子,赵氏的精神显得特别好。
这一日她把林炎和臭蛋叫来说有事和他们两人商量,林炎当即表态:“阿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臭蛋也点头表示一切听从娘亲吩咐。
赵氏手捧一精致木盒,在两人对面坐下。
林炎看那盒子似乎由楠木制成,花纹细密造型古朴,显得精致异常,心说此物绝非平常百姓所有,他知道赵氏拿出此物必是有要事,于是静等赵氏开口。
赵氏抚摸了一阵那木盒,像是回忆往事,那神情里透着期盼,还有几许哀伤。
随后她便面带笑容的看着臭蛋开口道:“听闻我儿双亲早亡,孤苦流浪也无姓名,只有一个臭蛋的乳名呼唤也不方便,今日为娘想给你取个名字,不知道我儿是否愿意?”
臭蛋立即表示同意。
林炎说道:“我曾听狗蛋儿说过,臭蛋从小行乞为生,无父无母,后来大贤良师起兵他便跟着队伍过活,现在阿姨给他取名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赵氏点头又开口道:“我儿既然叫我娘亲,那为娘也不敢隐瞒,我夫家姓田,名浩,是宛城有名的工匠,这里也是他建造的。”
林炎一听瞬时明了,心说终于找到这个高人了,就是不知这田浩现在这哪儿,要是见了一定要好好请教这个大神。
赵氏不知林炎心里所想,又开口继续说道:“为娘天天在这地下,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幸好老天怜佑,让你来陪伴娘亲,我儿就像黑夜里的星星一样,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能看见的希望了,就给你取名田星不知你是否愿意。”
臭蛋当即谢赵氏赐名,反复念着自己的新名字,高兴的不得了。
林炎问赵氏:“阿姨说田叔叔是工匠,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臭蛋的智商那是真的高,当即开口:“对啊娘亲,那父亲现在何处?”
赵氏摸着臭蛋的头,笑着说道:“别急,娘会告诉你的,你们先看看这个。”说罢便打开了手中的木盒。
那楠木盒子里放着一面黑色牌子有巴掌大小,也不知是何材质,只见质地细腻古朴,花纹精美,中间有两个篆书大字林炎确是认识,写着“天工”二字。
臭蛋显然不认识,看向林炎。林炎也不多话,示意他听赵氏讲解,臭蛋便专心的等待赵氏说明。
赵氏拿出那天工牌,反复抚摸着,开始给两人讲起了田浩的事。
田家世代以木匠为生,到了田浩这一带更是声名鹊起。田浩十五岁便出门拜访名师,二十岁时学成归来便是宛城一代有名的工匠了,除了做一些木工家具还经常给大户人家修府葺庙。后来取了赵氏,生了个女儿,生活倒也富裕。
直到十年前,洛阳来人在宛城征召民夫工匠给度辽将军修筑坟墓,田浩名声在外被宛城官吏强行征召。官府留下一笔银子给赵氏,从此她便和三岁的女孩相依为命。赵氏这一等就是七年,期间辛苦自不必说。本以为没了希望的赵氏怎么也想不到,三年前的一个晚上,田浩却回来了。
原来,田浩在去了之后便知道度辽将军下葬之时便是他们这些建墓工匠的死期。于是他就跟几个主要设计的工匠说了自己的担忧,几人都是明白其中道理,一拍即合决定预留逃生通道。田浩知道建成时一般会毒杀工匠陪葬,又找机会联络了负责风水方位的陈道士,那陈道士自然也知道这是必死的差事,一口答应表示只要带自己出去,解毒的事情交给自己。于是六个工匠一个道士,在喝下毒酒后假死被埋葬,醒来后七人从预留的暗道逃生离开了将军墓。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七人相约接了家眷后在宛城以北的紫山镇集合,随后便扮作流民,一起住在这清泉庄隐姓埋名了。
那陈道士姓陈名云,他自幼被修士收养习得一些岐黄之术,又懂得堪舆风水之妙,常治病救人也偶尔替人看穴除灾,以得道真人自居。后来小有名声的陈云被召去为度辽将军看墓,便知死到临头,幸好田浩等人找他共议生计才逃得一命。
陈云隐姓埋名期间田浩等人给他说了房妻室,但是凌云子求道之心不死,农夫的生活让他每日郁郁寡欢。
隐居一年后太平道传到本地,燃符治病,煽动民众。适逢天降瘟疫百姓疾苦,那太平道以符水治病救人竟然也有人逢凶化吉病愈得生。一时太平道如烈火燎原,百姓纷纷信奉。此时的陈云坚信张角是得道高人,毅然抛弃已经怀孕的妻子李氏,离开众人前往巨鹿追随张角去了。
田浩等人留不住凌云子,又见太平道越来越势大,村中大部分百姓都加入了,他们也不敢得罪,只能由他去了。
虽然凌云子作为参与者泄露几人秘密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以防万一,田浩几人紧急在田浩家地下建造了这个地下避难所,幸好村中百姓白天都随太平道队伍去了紫山镇做法事,也方便施工运土。
太平道闹了两年官府都没有镇压,他们的活动也越来越猖獗,甚至拿起武器在村里搞起了肃清运动。未加入的百姓天天被绑起来鞭打折麽,田浩等六人也在其中。当地头目因为有宛城一代大头领撑腰便为所欲为,抢劫财物,奸**女。稍有反抗就被以对黄天不敬的罪名处死了。很多人不堪折麽选择自尽,三位年龄稍长的工匠也在日夜折麽中病发猝死了,剩下田浩等人也只剩下半条命。
认罪,游行,鞭打,日复一日,提心吊胆。
直到去年秋天,太平道众人得到上方指示,携家带口离开村庄,向东去了,田浩等人才结束了被折麽的日子。
太平道众人拖家带口离开时带走了村里所有的粮食,连种子都没有留下一粒。那些被释放的人虽然不用再受折麽却是要被活活饿死了。于是,其他人都纷纷离开了,要么投奔亲戚,要么乞讨为生,只有田浩等人留守村庄。
虽然他们有金银珠宝,但是却不敢拿出去买柴米油盐。田浩等三人均是工匠,套兔捕鱼,挖坑捉猪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不敢制作兵器弓弩怕惹下麻烦,总之生计还可以维持。
一日,他们一众人出村采集野菜,忽见一队人骑马而来。到近前是十几个彪壮大汉,他们各个持刀凶神恶煞,看到几名妇人上来就要抢夺。田浩三人被打翻在地,有恶徒持刀架在脖子上动弹不得。
为首的大汉抱起赵氏就要抢走时,田浩和赵氏的女儿田莹跑上去拍打那大汉,只有十二岁的她扭打无用,便张口咬在那大汉胳膊上。大汉被田莹咬了胳膊吃疼顿时扔掉赵氏,一脚踢飞了田莹。他怒目瞪着田莹,田莹也不害怕,嘴里还骂着恶贼不要欺负妈妈。其他几人见为首大汉被咬也放下手中妇人,持刀过来准备把田莹大卸八块。田浩苦苦哀求,不但无用反而被踩的更死,动弹不得。
那贼首挥手制止了几个贼人,他狰狞的面容突然露出一阵邪笑。他看着地上倔强的田莹,细长的眼睛等快眯成一条缝。
贼首冷笑过后示意其他人放了几名妇人,把田莹捉回去。他说田莹生的水灵,带回去养两年献给大哥也是一桩功劳。于是让人提着田莹上马,只说将来这丫头伺候好了说不定就成了纠云寨的压寨夫人,随后一众人哈哈大笑策马而去。
此后赵氏天天哭泣,田浩也是痛不欲生。田浩只能安慰赵氏说田莹一两年内可能并无危险,让赵氏不要太伤心,他自己也不顾危险出去打听那人口中的纠云寨的下落。
半月过后,田浩和其他两人从外回来,说是打听到了纠云寨的消息。几人商议过后田浩决定用从度辽将军墓带出来的金银珠宝去纠云寨赎回女儿。
那另外两个工匠,冯护,王邑,此时已经和田浩成了生死兄弟。两人决定和田浩一同前往相互照应,于是就留下了这一众妇孺在家。
三人携珠宝前往纠云寨,这一去就是十个月没有任何消息。
赵氏讲到这里,林炎已经是感同身受,忿忿难平,臭蛋更是咬牙切齿,拳头握的啪啪作响。
林炎让臭蛋稍安勿躁,听赵氏继续说。
赵氏平复了一下心情,拿出那个黑牌继续说道:“这是我夫君师门传承之物,他出门时交由我保管。他说最迟三个月便能回来,现在已经过了十个月了,想必他和莹儿都已经遭了不测,我就把它交给星儿做个纪念了。”
看着赵氏递过来的牌子林炎没有说话,臭蛋却是一把推回去放进盒中,对赵氏说道:“娘亲,这个你收好,孩儿这就起身去寻找父亲和姐姐,带他们回来。”
赵氏感动的失声哭泣,却也不愿意只有十一岁的臭蛋前去冒险。臭蛋哪里肯依,坚持要去寻找,一遍又一遍的询问那纠云寨在什么地方。赵氏抱着臭蛋哭泣,说是不能让他冒险,让他长大一些再去寻找不迟。
两人互不相让只能相拥而泣,坐在一旁的林炎林炎却是默不作声。
林炎的灵魂不是十五岁的孩子,他不会冲动。林炎知道此行凶险异常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但是臭蛋这些天已经和赵氏有了感情,听了赵氏的遭遇已经情绪激动。此刻说什么也没用,从小闯荡社会的臭蛋肯定是要去替赵氏寻找丈夫和女儿的。
林炎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