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险队员们丢掉了水鞋,赤着脚用铁扒子在炭浆中扒拉,试图发现什么。
很快就有队员有新发现,那是运生师傅的一只水鞋。过不了多久,又有队员发现了运生师傅的矿帽。
就在这时,有个队员高喊:“发现了!”
众人的灯光齐齐向他照射过去,只见这位队员的铁耙子勾起了一个人的小腿!
没错,那一定是运生师傅的尸体。众人围了上去,小心翼翼的用铁扒子勾去小腿周围的煤炭,运生师傅的尸体渐渐显露了出来。
也不知承受了多大的撞击力,运生师傅的整个头部和身子都压扁了,那丝丝的血水混着黑色的炭浆,在他身上萦绕。
有几个戴了手套的抢险队员把运生师傅的尸体拉到有比较干净积水的地方,把运生师傅的尸体尽量洗干净,然后大家脱了矿帽默哀三分钟,再把他的尸体装入准备好的尸袋中。
四个抢险队员各牵一角拉着装尸袋和大家一起出了停车场,然后打电话叫绞车工放下来一个空车皮,把运生师傅的尸体拉上了三斜面。
待抢险队员们走路上了斜井,大家又推着装有运生师傅的尸体的矿车到了二斜底。
同样是绞车只拉着运生师傅的尸体上了二斜面。
当运生师傅的尸体拉上主斜天面时,矿井口小莫,我,柳红姐,早已等在那里。
当绞车停下来时,小莫抚摸着那装尸袋早已泣不成声。
运生师傅是小莫的堂哥,一生未有婚娶,视小莫为亲弟弟,对小莫十分亲近。这样的哥哥说没了就没了,怎能不叫小莫伤心?
我和柳红姐见小莫哭得心碎,也陪着他流泪。运生师傅不但是小莫的堂哥,也是我们的师傅兄长,他的离去,我们同祥难于接受。
待我们哭够了,井下的抢险队员也坐着人车上来了。他们劝开小莫,推着装有运生师傅尸体的矿车朝办公楼前的广场而去。
办公楼前的广场上,停着一辆运尸车,一辆救护车。
四个救护队员将运生师傅的尸体搬到运尸车上,这次井下的抢险任务也算顺利完成了。
运尸车和救护车开走了,只留下小莫在广场上望着远去的运尸车黯然神伤。
二天后,运生师傅的家属从贵州坐了两天的汽车来到矿上,共有六七个人,这其中就有小莫的父亲。
矿上答应赔给家属四万块钱,更把运生师傅的尸体火化了。
家属们带着运生师傅的骨灰要回去了,不想这时小莫也来向我们告别,他说要随亲属们回去,不在这煤矿干了。
我对小莫说:“你就这样回去,那柳红姐怎么办?”
“我对不起柳红姐,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了,这是我父亲的意思。”小莫说。
小莫来到家属房的那个小房间,与柳红姐告别。
这时,柳红姐正坐在床上织毛衣,天气已经很冷了,最后两个月就要过年了。
小莫收拾好行李,一脸愧疚的对柳红姐说:“柳红姐,对不起,我要回贵州了。”
柳红姐以为,小莫只是回去给运生师傅做丧事,做完丧事就会回来,而是说:“回去就回去呗,做完丧事快点回来。”
“不,我不回来了。”
“为啥?”
“我也没办法,这是我父亲的意思。”小莫说。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小莫自己的意思呢?他早就不想在井下干了,但为了那五千块钱彩礼钱,他不得不继续干下去。
现在他父亲叫他回去了,可能是运生师傅的死,对他父亲触动很大,知道井下干活是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他不想让他儿子年纪轻轻的就像他堂哥一样命偿黄泉。
这时柳红姐手中的毛衣也快要织完了,她说:“这件毛衣是我特意为你织的,也快要织完了,既然你要回去,我就不织了,你也可以穿了。”
柳红姐将手中的毛衣匆匆作了一个结尾,拿剪刀剪断了那根毛线,就要给小莫试穿。
小莫脱去外套,将毛衣穿在身上,还刚刚好。
柳红姐抚摸着小莫穿在身上的毛衣,幽幽的说:“小莫,其实姐一直爱着你,但是你变了,变得不爱我了,你不用话语说出来,姐都能感受得到。你要回去就回去吧,爱是强迫不来的,只要你心中记得远在福建的大山里,有一个爱你的姐姐就行了。”
小莫听着柳红姐的话语,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回想这差不多两年来与柳红姐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他抓起柳红姐按在他胸前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流着泪说:
“姐,我知道你一直爱着我,我也时时感觉得到你对我的好,但是姐对不起,我不能留下来陪你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时时想起在福建的大山里有一位爱我的好姐姐的。”
柳红姐的手被小莫紧紧攥着,她仰起头,看着小莫流泪的脸庞,自己也早已是泪流满面,她喃喃的说:“小莫,你就要走了,在走之前你能最后吻姐一下吗?”
小莫低下头,将自己的嘴唇轻轻的印在柳红姐的嘴唇上,然后回转身,拿起行李包默默的走了。
柳红姐呆呆的看着小莫离开房间,终于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回转身,倒在床上嘤嘤的哭了。
小莫告别了柳红姐,更来到矿部门前的场地上。在这里有一辆矿部为家属们准备的中巴车,这辆中巴车将载着他们去县城坐长途汽车。
家属们都在车上了,就等小莫了。
在中巴车旁边,我和英子,三叔,婶婶早已等在那里,准备与小莫作最后的告别。
小莫来到我们面前,放下行李包,激动的看着我们。
此时他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忍着泪,咬着嘴唇,将我和三叔分别抱了抱,拍了拍我们的后背,和英子婶婶握握手,更提着行李包上车去了。
汽车发动了,它载着小莫和运生师傅的骨炭盒,还有他的亲人们,慢慢的离我们而去了。
我们默默的站在场地上,对远去的汽车招着手,直到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
“小莫,再见了。”我心中默默的说,而两行热泪早已濡湿了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