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无事,陈道玖正欲再练习一阵,但听得身后的柳若水嘤咛出声,不由的转过身来,只见她已是悠悠转醒。
柳若水下意识的晃一晃脑袋,神智略微清醒过来后,抬头一瞧,便见到陈道玖的模样,猛地想起先前的事来,神色惶惶,道:
“死鱼脸,那老者吃人,不对,不对,是那男的他。。。总之我们快跑吧!”说话语无伦次,显是怕极,起身跑将过去。
陈道玖疑惑道:“什么男的?什么吃人?你把事情说来与我听听。”
柳若水身子发颤,哪能说的清楚?陈道玖只好再三安抚她的情绪,她才面色稍缓道:
“当时我带你来这儿的时候,总共有三人。那老者说能帮你治病,让我帮他去外面取一味草药。。。”
柳若水忽地一怔,急道:“遭了,我把那草药丢外面了!”
陈道玖心知草药之事是离道忽悠她的,但却不好拆穿,便道:“没事,他见你没拿来草药,已经出去取了。”
陈道玖生怕她继续纠结此事,忙道:“后来如何了?”
听罢,柳若水放下心来,道:“后来,他让我带着火折子,与那。。。那。。。”突然面色又变得惶恐不安,清凉明澈的双目中尽是恐惧。
陈道玖料她是吓得很了,正待开口安慰,突然听她惴惴道:“那。。。那人他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在那四下无声的环境里,便是连。。。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陈道玖心里已有计较,寻思:“那人多半是离道炼制的尸傀。柳若水第一次得见,这般情绪实属情理之中。”
柳若水顿了顿,继续道:“那儿多是岔口,伸手不见五指,我便拿着那火折子走在前头。
我走一步,那人便跟一步,我停,那人便停。
里头本就昏暗,那。。。那人又实在诡异,我害怕的很,便赶紧去将那草药取来,想着赶紧回来就是。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阵大叫,我那时正紧张之极,哪里听得清楚,只觉得似鬼哭叫,吓我一大跳!
我还未生出什么反应,又见一个血人,呼的一声,飞窜出来。我自然是要躲,可。。。”柳若水脸上微微一红,顿了顿,忸怩道:“可情急之下,把。。。把自己给绊倒了。”
陈道玖没有嘲笑她,寻思着那血人是谁,随即醒悟,道:“是王奎么?”
柳若水点头道:“是。”面色又渐渐变得恐慌,好似想到什么恐怖的事物,栗栗危惧,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响,才颤声道:“那。。。那人便在此时,向我扑来,我慌忙趴下,耳听得一阵。。。阵惨叫,那声。。。声音都变。。。变。。。变了形。
待那声音停了,我扭头去取那火折子时,我。。。我。。。我。。。”柳若水嗫喏了几句,害怕的说不下去,豆大的泪水在她眼里滚来滚去,让人心生怜悯。
陈道玖想到她如此模样,皆是因自己而起,而自己竟在背地里与离道盘算着如何算计她,心里登时生起愧疚之感,过意不去。
柳若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声道:“吃人,那人。。。那人咬着他。。。他。。。他的脖子,满嘴是血。”
陈道玖惊道:“你会不会看错了?”
柳若水哭腔中带着几分惧意,喊道:“哪能看错,我从未见过有人吃人!”
陈道玖虽知这尸傀有违天道,但还是第一次听它吃人,不由得毛骨悚然,心底发寒。
柳若水又似想到了什么,慌乱道:“是了,是了,那棺材。。。那棺材,他肯定是僵尸,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看!”当即拉起陈道玖去那棺材处。
“你看。。。”柳若水正自指着棺材里头,忽见里面竟有一女子,面色惊讶,低声喃喃:“怎么会?”
陈道玖朝里处看去,只见那人竟是小荷!心生疑窦,寻思:“离道掘墓挖坟,取这小荷的尸体作甚?”
柳若水神情恍惚,低着头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陈道玖不敢再多想,心知柳若水断然是被吓得太狠了,生怕她吓出毛病来,第一次用柔和的语气,安慰道:
“我知你的想法。但若是从棺材里跑出来的,那岂不是死人变活人,违背天理,成了妖魔鬼怪了?你是要做神医的人,这些道理应该比我更懂才是。”
柳若水望着他,急道:“可是。。。可是。。。”
陈道玖不待她说完,抢道:“没什么可是的,是你想叉了。我曾听闻,从前江湖上的一些左道旁门,魔教妖人也有这般作为,吃人心肝、脑髓、血。。。”
柳若水脸色一白,忙道:“你别说了!”
陈道玖自知失言,连忙闭口,见她还是害怕之极,指了指她手中长剑,笑道:“你有长剑防身,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有什么妖魔鬼怪要来害你,分分钟将它们剁个稀烂便是。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么?”
说到此处,陈道玖眼神忽地一黯,念到了父母去世那天,他伤心无助下,小泥儿也就是瑾霓,便是这般柔声的对他说:“玖哥哥,不要哭。叔叔阿姨去世了,以后还有小泥儿陪着你呢。”但此刻阴阳两隔,只觉心像是被人用刀割般的疼。
柳若水听得他再三安慰,心神早是略略宁定,见他忽展笑颜,不由一痴,脸上微微泛红,但见他神色忽然一黯,连忙问道:“怎么了?”
陈道玖微微摇头,道:“没什么。”神色又渐渐变得如往常一般的冷淡。
柳若水倒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惯了。她此时虽然还有些后怕,但已是恢复许多,猛地想起,问道:“你不是中毒昏迷了么?怎么我药都没取来,你就醒了?”
陈道玖稍一迟疑,回道:“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记得他给我喂了一粒药丸,我就醒了过来。”
柳若水惊道:“药?他会不会在你身上做了手脚!”连忙绕着他的身子看了一圈,随即又抓过陈道玖的手腕,兀自切脉。
陈道玖倒没拦她。但见她收回收,挠了挠头,满脸疑惑,道:“咦,真的没什么问题啊。难不成我错怪他了?”
陈道玖心下一松:“看来他当时往我嘴里塞的确实是解药。”
柳若水稍一沉吟,道:“他这解毒的手段倒快赶上我的‘七返味丹’了。”
陈道玖生怕她多想,看出些端倪,连忙转移话题,道:“柳若水,你为何要从药王谷中偷溜出来?”
柳若水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从药王谷中偷溜出来的?”
陈道玖只是随口想到的话题,虽已知是何原因,还是胡说乱话道:“天下中能称为药王的还能有谁?难不成你那本药王经是偷来的不成?”
“当然不是!”柳若水神情一黯,道:“我从小在药王谷长大,却从未见过父母,师兄曾说过我是被师叔带来的,便想来问问师叔。”
“师叔?”
“便是洛阳的府伊夫人啦。”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带本药王经?”
“那是我在黑市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的医术会流落在外。”
柳若水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你以后别老是柳若水,柳若水的叫了,感觉好生分。要不。。。要不你叫我若水吧。你可别误会啊,我是当你为好朋友,这才让你这么叫的。”
陈道玖一愕,朋友这个词,不知何时起,他便从未想过。此时听她说到好朋友,心底既然觉得有些陌生,不自然。
柳若水只感觉自己心砰砰直跳,怔怔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只等他开口,但见他迟迟不答,心里升起一股恼意,不满道:“好你个死鱼脸,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陈道玖怔了怔,心想:“我答应过离道帮忙取得《长生诀》,既然如此,顺着她的心意又如何?”当下说道:“柳若。。。若水姑娘,我自是当你为朋友的。”
柳若水道:“这还差不多。”但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死鱼脸,我听说有个无名剑客成了醉春楼第一美人牡丹的入幕之宾。。。”
陈道玖一天都在忙活小荷的事,自是不知这些江湖传闻,讶道:“入幕之宾?什么入幕之宾?”
柳若水怔了怔,当下便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听人说醉春楼摆了个什么诗会,谁能拔得头筹,便可以成为牡丹的入幕之宾。后来有一个无名剑客写了首诗词,我也忘记叫什么了,好像有一句‘唯有牡丹第一香’,一举夺魁。。。”
陈道玖脸色越听越黑,心知自己多半被烟波夫人摆了一道,虽然总归没有什么,但心里总是会有那么些膈应。
但听柳若水道:“我听那无名剑客说的和你挺像,不会真的是你吧?不对,我看你也不像是会写诗的人。但你去醉春楼那种地方做什么?看诗会么?好不好玩?还有为什么他们都想做牡丹的入幕之宾啊,是要商议什么大事么?”
柳若水虽听人说起醉春楼是妓院,毕竟她见都没见过,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再听人说到办过什么诗会,只当是可以玩耍的地方,童心一起,忍不住好奇打听。
醉春楼身为妓院,入幕之宾说的自然不是类似郗超之徒,而是有些裙下之臣的意味。
陈道玖心下尴尬,俗话说:“捉贼捉赃,捉捉双”,此刻好似被她捉了双,好生心虚,不知如何开口,便即胡乱应付过去。